《不要飞升》 温言对酒

王鳴走後,姜慕白再沒等到下一單生意。

不過,今天有八百入賬,姜慕白心滿意足。沒人找他,他也樂得清閒,坐在休息區跟其他靶師喝喝茶,聊聊天,不僅對聚英館多了幾分瞭解,還聽到許多收音機裡聽不到的江湖故事,也算有所收穫。

下午四點,姜慕白出了聚英館,回家途中順路去了趟菜市場。

現如今已沒有幾線城市的說法,按照以前的劃法,定武城在人類聯邦應該算作三線城市,沒有大都市的繁華,消費水平和物價水平都不算高,姜慕白只用了不到一百,就買齊了需要的調味品和愛吃的蔬果肉類,再加二百,連帶著刀具碗筷等廚房用品也置辦齊全。

回到家中,姜慕白穿上新買的廚師圍裙,生火熱鍋。

一個鐘頭的忙碌,換來一桌香氣四溢的家常菜,端菜上桌蓋好防蠅罩後沒過一會兒,姜徽音提著一個小兔籠進了屋。

“哥,我回來啦。”

姜徽音放下兔籠,換上拖鞋,陶醉地深吸一口氣。

“哇,好香啊!哥,你以前炒菜沒這麼香啊?”

“廚藝也是門功夫,我頓悟了,來,趁熱吃飯。”姜慕白掀開防蠅罩,瞄了眼放在門邊的兔籠,看見籠子一角窩著一隻小白兔。

小白兔長得挺討喜,肉乎乎的,讓姜慕白不由聯想到富含營養、肥而不膩的紅燒兔肉。

“那隻兔子哪來的?”

“它叫‘嘟嘟’,學校發的寵物。”姜徽音小嘴裡塞著米飯和炒豆腐,含糊不清地回道,“其他同學也有,董老師說我們要照顧小兔子,把它們養大,期末考核的時候要檢查呢。”

學校發寵物給學生養,期末考試還得檢查?這是要培養學生們的愛心和耐心,讓學生們知道父母養育子女的辛勞,讓他們懂得感恩?

這事挺新鮮,姜慕白點點頭,說:“徽音,我問你個事。”

“唔?”

“你上禮拜是不是在學校跟同學打架了?”

“是……我打了王子帥。”姜徽音怯生生地收回剛伸向番茄炒蛋的筷子,“哥,我錯了,那時候你病還沒好,我不敢跟你說,我怕你生氣。哥,你別生氣。”

“我不生氣。”姜慕白語氣溫和,舒緩小丫頭的緊張,“跟我說說,你把他打成什麼樣了?”

姜徽音低下頭:“董老師說只是皮外傷,但是,王子帥尿褲子了。”

都給人打得小便失禁了,難怪王鳴氣急敗壞,姜慕白想了想,又問:“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打他呢?”

姜徽音把頭埋得更低,嗓音發顫:“因為他說我是孤兒。”

“……”

“哥?”

“打得好!”

“誒?”

“這件事你沒有錯,是王子帥欠揍,跟他爹一樣欠揍。”

“啊?”

看到姜徽音呆萌的樣子,姜慕白很想捏捏她的小臉蛋,但念頭一轉,微微搖頭,沒有伸手。

這件事,歸根結底,是王家父子挑釁在先,姜慕白覺得犯不著批評姜徽音,但小孩子動手打架肯定要教育,於是柔聲道:“徽音,你從小練武,可能很多同學都打不過你,但是你要記住,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通常不是使用暴力。”

“以後遇到類似情況,你可以告訴老師,當然,也不一定只能找老師,還有很多辦法能更好地解決問題,如果實在想不到其他辦法,你再考慮用拳頭講道理,明白嗎?”

姜徽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哥,我以後不打架了。”

“嗯?不不不,我是說你動手之前一定要先思考,還有,下手要有分寸,明白嗎?打個比方,假如王子帥又來騷擾你,你先想想除了打他,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讓他閉嘴,如果沒有,那你就揍他,別打臉,踹他屁股,那兒肉多,打著疼,又不容易受傷。”

姜慕白揮動拳頭,做了個鬼臉。

“給他揍個臀體兩開花!”

“噗哈哈。”姜徽音被逗笑了,這丫頭笑得太甜,甜到姜慕白以為女人是水做的,這丫頭是蜜做的。

見哥哥不生氣,姜徽音雀躍不已,心情好了胃口自然也好,她那雙筷子在碗裡和嘴裡來來回回,片刻不停,很快吃完一碗米飯。

忽然,姜徽音想起件事,眉頭微蹙放下了碗。

“哥,前幾天董老師讓我們交的學雜費,不光是用來買練習冊,還有嘟嘟和嘟嘟的飼料。班裡同學……就剩我沒交了。”

“噢!”姜慕白想起原主日記裡寫過這事,“要交多少?”

“兩百。”姜徽音咬著下唇,聲音很輕。

姜慕白一眼就看出來,這丫頭肯定知道家裡沒錢,所以不願開口,只是全班同學只剩她拖著沒交,實在沒法拖了。

姜慕白沒有養育子女的經驗,但此時此刻,可以想象得出子女需要學費家長卻拿不出的心酸。

幸好,有王老闆雪中送炭。

“給。”姜慕白遞出兩百人聯幣。

姜徽音眼前一亮,鄭重接過淡藍色紙鈔後,她的嘴唇動了兩下,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沒有發出聲音。

“怎麼了?”

姜徽音搖頭:“沒,沒什麼。”

“喔,我想起來了,還有小武聖盃的報名費。”姜慕白拍了下腦門,問,“報名費交多少?”

“一百。”姜徽音又咬住了下唇。

“來,報名費,再加二十,零花錢。”

姜慕白笑著把手裡的紙幣硬幣塞到姜徽音手裡,可姜徽音卻把它們放在桌上推了回來。

“哥,我不報名。”

“嗯?”

“之前是我不懂,這兩天我問清楚了。哥,我不想參加小武聖盃。”

“為什麼?參加小武聖盃打出州域名次,這不是你的夢想嗎?”

姜慕白萬分不解,原主日記裡寫過,姜徽音從四歲開始練功,至今七年不曾間斷,從沒抱怨過一句太苦太累,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在小武聖盃聯邦賽上奪得名次。

終於等到允許參賽的年齡,姜徽音怎麼會想到放棄?

“因為我去參賽,等於浪費錢。”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七年級武道班的老師說了,小武聖盃的擂臺跟學校比武角不一樣,那門檻得用錢才能砸開,除了報名費,還有旅費、住宿費,還要請營養師,還要準備補充氣血的丹藥和傷藥。那些種子選手,都會請專人去分析對手總結經驗,再找靶師喂招……這都要花錢,要花很多錢,哥,我們沒有錢。”

“參加小武聖盃,獲得州域名次,的確是我的夢想。”

姜徽音始終低著頭,說到這一句,她終於昂起腦袋。

她看著姜慕白的眼睛,問:“可是,連飯都吃不飽的人,有資格談夢想嗎?”

姜慕白怔怔與她對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一時無語。

半晌寂靜,姜徽音站起身,動作利落地收起桌上碗筷端進廚房,用塑料水瓢從貼了瓷磚的蓄水箱裡舀水洗碗。

姜慕白盯著她背影看了許久,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聲長嘆。

寒門兒女,最是辛酸。

在本該飽受寵愛的年紀,她懂事的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