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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間收割麥子的村民見她過來,都停下手裡的活兒,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裡,宋輕雲一陣汗顏,她何德何能,打擾別人幹活?

於是只好跟韓玄撿人少的地方走,六百畝麥田,想都逛遍根本就不可能,宋輕雲只是想找個清凈的地方,跟韓玄商量一下事情。

不遠處有個涼亭,建在一個土坡上,背後有一大片高大蔥鬱的樹林,坐在亭子里,眼前是一望無垠的麥田,身後有嘩啦啦作響,樹葉晃動的蒼翠樹林,人處在其中,心曠神怡。

韓玄感慨道,“難怪夫人喜歡田園生活,住在這裡,什麼煩惱和憂愁都隨風而去,哪還有什麼煩心事。”

宋輕雲笑着點頭,“韓管事,如果我把你從田園詩意般的生活拽出來,放到人際關係複雜的城市,你願意嗎?”

韓玄眨了眨眼,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夫人有話請直說。”

“好,我也不喜歡拐彎抹角,我想在京城開商鋪,韓管事留下來做大掌柜怎麼樣?”

“能夠得到夫人的賞識,韓某人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願意不願意?請夫人只管吩咐就是了。”

“韓管事辦事我放心,不過留在京城就要面對形形色色的人……”

宋輕雲的話說的吞吞吐吐,小心翼翼,誰都有秘密,她不想觸碰到韓玄緊繃的神經,可是不把這件事提到明面上,萬一韓玄在京城裡在遇到麻煩,難道還要躲到不知名的小漁村?

韓玄明白她話里意思,自嘲的笑笑說道,“夫人,其實我應該早一點跟你坦白。我得罪了姑蘇謝家,程管事因我而丟了性命,是我對不起他,如果我還是跟以前一樣窩窩囊囊的不敢面對,就太對不起他了。”

“我從未跟人說過,其實我是姑蘇人,五十年前,我的父輩在蘇州城外一個葯谷里做葯農,我就是在那裡出生的。”

宋輕雲吃驚的看着已經蒼老的韓玄,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濃濃的思鄉情和化解不開的憂傷。

“我的母親是當地一位教書先生的女兒,外祖不擅長與人溝通,生活過的窘迫拮据,多虧住在隔壁的父親幫助,不至於餓死在荒年裡。”

“後來父親母親成親,很快就有了我,父親沒有家人,外祖一家就把他當做親生兒子,而我的出生,給這個窮困的家庭帶來無限的希望和歡笑。外祖教書,很小的時候就教我識文斷字,我也不負眾望,二十多歲就取得功名,正當我雄心壯志,準備光宗耀祖時,家裡發生了火災,大火將一條街所有的門面全部燒毀,而官府最終給的定案是,大火是我父親放的。”

韓玄說到這裡已經悲憤不已,因為太過於激動,整個身子都在晃動,一旁玩耍的豆寶見狀,體貼的握住他的大手,仰着小臉擔憂的看着他。

韓玄激動不已,一是想起埋藏在心底的陳年往事,二是尊貴的小少爺竟然願意拋棄身份來安慰他,此生能認識這樣一家人,是他的幸運。

“韓管事,你坐下來說吧。”

郭媽媽趕緊拿出一個墊子放在石台上,韓玄悶頭道了聲謝,身子沉重的坐了下來。

“失態了,讓夫人見笑。”

“韓管事,我們之間哪來的虛禮,你能信任我把埋藏在心底的往事說出來,對我來說也是一份榮幸。”

“那麼後來怎麼樣了?大火真是您父親放的?”

韓玄痛苦的搖搖頭,“我那時候在京城裡,得到信兒再趕回去,已經過去大半個月時間,家裡只剩下殘垣斷壁,不明真相的鄰里一看到我,對我非打即罵甚至往身上丟垃圾,我娘和外祖急火攻心,在我回家的頭一天撒手人寰,死在郊外一座破廟裡,而我父親被關押在大牢,等我處理完外祖和母親的喪事,趕回城裡想見父親一面,得知父親已經被斬首示眾,天人兩隔。”

宋輕雲氣憤的大叫道,“豈有此理,怎麼會這樣?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韓玄苦笑,揭開心底的那道傷疤,他現在整個心都是血淋淋的。

山高皇帝遠,誰的手中掌握權力,誰就是“王法”。

韓玄氣憤不過,就私下裡調查起火的原因,當他得知姑蘇謝家曾在失火的前三天找過父親,最後不知什麼原因,說客被父親給罵了出來,那人曾經揚言,得罪謝家就是死路一條,果不其然,整條街都因為父親的態度而葬身火海。

“謝家跟您的父親有何過節?”

韓玄痛苦的搖了搖頭,“三十年前我就沒有調查出具體原因,謝家得知我在暗地裡調查,就派人把我拖到郊外痛打了一頓,警告我如果在調查下去,就連我的命也不會放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當時想忍下這口惡氣,是因為那時候在京城裡馬上要謀得一份差事,我想替父母報仇,手中必須有能保住自己性命的權利,哪曾想謝家趕盡殺絕,對我不依不饒,弄出莫須有的罪名,讓我在文人中名聲一落千丈,不得已背井離鄉,躲到了裕縣,苟延殘喘。”

輕雲唏噓不已,“去年我叫你和程管事一起跟着李掌柜去江南長見識,你那時候還猶豫不決,我以為你不願意長途跋涉,還抱怨過你沒有鬥志,對不起韓管事,我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是強人所難。”

“不,夫人,我還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挖苦我,我一定會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我不敢踏進那個地方半步,害怕傷口再次暴露出來,可是當我踏進蘇州城的那一瞬間,這些壓在我身上的大石頭轟然倒地,我的人生已經走完了大半,餘生不能為父母親討回公道,我枉為人子,愧對祖先。”

“在蘇州城,我無意間碰到當年跟父親一起做葯農的後代,從他的談話里才知道,謝家當年曾讓葯山種植一種有毒草藥,我父親擔心那種草藥會對其他藥材有傷害,就極力反對。”

“謝家怕我父親把毒藥草的事情說出去,威脅不成乾脆一把火想燒死我們全家,得知這個消息,我痛不欲生,一個人喝了兩罈子酒,藉著酒勁兒找到謝家想討回公道。”

“可是如今的謝家已經不是我能斗得起的,我被打了一頓趕出蘇州城,一路被謝家追殺,不敢回裕縣找夫人,就差找一棵歪脖子樹把自己弔死,了此一生。”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