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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郁!”楚皇這第二聲,便是有些慍怒了。

皇子失禮尚且能忍,這邵郁他縱是再喜歡,也是臣下,怎可能與親兒相較,失禮便是蔑視天家威儀,處置可大可小。

“父皇──”楚岸才張嘴。

“父皇莫要生氣。”楚芮人還跪着,搶話道:“邵將軍是兒臣召將回來的。實在是事態有些緊急,卻又無可奈何。”

楚岸猛的扭頭,一雙眼睛像是着火一般灼燙。

皇帝側目看向邵郁。

邵郁這才屈身跪下,行跪拜之禮:“皇上。”

楚芮避開湘安王視線,兀自道:“邵將軍接到京中皇子密疏,要他緊急處理一批私造兵器,賣掉武器得來的金銀,更是叫他秘密運去城中一處密院,並且威逼利誘,邵將軍若是不服,恐帥位不保,身後名譽不堪。兒臣得知此事,心急如焚,晝夜不能安眠,思來想去到底是決定先將人召回身邊,為保定北將軍安全。還請父皇饒恕兒臣行事有失考慮,寬宥邵將軍。”

言外之意,邵郁是經他永王照拂的,邵將軍是入他永王一系的。明保暗逼,一席話如將邵郁置於火端炙烤。

天子如何憎恨臣工搞黨相之爭的,眾人怕是心照不宣。

邵郁嘴角溢起冷笑。

果然來了。

楚皇扭頭:“郁兒,果真如此?”不着急去問是哪個皇子密疏,反來確認真偽,果然對永王說辭存疑。

邵郁不置一詞,並未立即回答。

“永王此話怕是有異。”祝恤緯先朝楚皇施禮,這細節叫邵郁眯了眯眼。

果然,祝恤緯私下與皇帝關係極好。

施禮過後,祝恤緯接着道:“若是邵將軍當真接到皇子密疏,怕是第一反應是交給吾皇,皇子是誰,奏疏所奏何如,這些事情怕都會一併丟給大理寺去頭疼。京中誰不知邵將軍自是桀驁耿直,亦是不怕得罪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便是如此經吾皇賜給郁家的牌匾讚譽。當初的邵老將軍如此,如今年少的邵郁將軍亦是如此。如今那八字匾額還掛在邵家祠堂,蒙家訓聽誡良久,如何還能牽涉其中!”

楚岸眉鋒稍鬆了兩分。

虧得祝恤緯的好口才,能叫他喘息片刻。

楚皇卻是一雙眉頭蹙的更緊:“永王,你剛才提的私造兵器,什麼私造兵器?什麼金銀?具體速速報來。”

奇也怪了,明明是派三皇子來查貪墨案,卻被四皇子搶着報手裡有其他皇子私下胡亂行事的證據,楚皇臉上陰鷙難抑。

還未看見東西物證,天子已大怒。

楚芮、楚淞二人視線一對,各自得意。

“我若是說了,還請父皇莫要生氣。”楚芮道:“密疏落款被人毀了。看不出那位神秘皇子是誰。兒臣費了好些心力,才將物證網羅到一些。父皇請看。”

侍女宮人好一頓忙活,邵郁直起身來看一眼,眸底冷光更甚。

宮人鼓搗那些東西時,楚皇面色像是要吃人:“還有沒有!一併拿過來!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幹這種事!是當我眼疾看不見么!”

密疏、厚厚一沓來往密箋、金銀往來、銷路、引文、管碟、甚至還有金銀藏處的鑰匙,一併交了上來。

還有邵郁在劍谷偷偷見過的那種刀劍合一失敗品,獨獨缺了賬本。

邵郁想起什麼,臉色忽地一白──不好,賬本在湘安王手裡!

若是沒有眼前這亂局,若是換成湘安王抓了所有證據,一一呈上面聖,那賬本便是釘死楚芮的一把尖利匕首。

如今卻是由永王做賊反喊冤,賬本卻攥在湘安王手裡,只怕這賬本是個引火燒身的舔人火舌,比燙手山芋還不如!

果然,皇帝查看了那些東西,冰着臉問道:“賬本呢?東西已然搜的如此齊全。為何獨獨缺了賬本?連賣去外邦的文碟都備好了,如何能缺了賬本?賣來賣去,沒個記賬憑證,難道不是筆糊塗賬?還與南疆番邦暗中商談購入糧草,換取馬匹!怎麼!意圖謀逆篡位么!朕人就在這兒,想取皇帝讓他朝朕來不是更快些簡單些!籌謀這許多,浪費這許多心力,聖賢書都讀到九霄雲外了!”

龍顏震怒,皇帝更是將那私造兵器狠狠一丟,劍刃鋒利,將那文碟奏疏竟戳出了洞。

邵郁心想,起先不一定是有糧草馬匹之事,許是楚芮聽了薄玉漠獻言,為了栽贓後補上的。

楚岸一直在看邵郁,心內早焦躁的如同螞蟻啃心。

這眼神被楚皇捕捉,卻又是一陣不悅。

邵郁本是皇帝本來看好的少年將軍,愈看愈喜歡,本就在盤算着等今冬這仗後,將自己的哪個公主賜婚下嫁於他。

不想出了這謀逆之控,他不糊塗,甚至還在懷疑,只怕這邵郁,也不怎麼乾淨清白,搞黨爭的人,已先站好了隊,選了他的四子楚芮,能不替自己今後籌謀?

只是邵郁原先不是和自己三子親厚?如此輕易就能選做他人當靠山,輕易背棄楚岸,亦叫楚皇不齒。

“父皇倒是問得好,若問這賬本在哪,怕是該要問湘安王了。”楚芮終於等到這句,他引了這許久,終於引到正題上了,只怕不能用上渾身解數一般,眼裡光芒更甚,表情便有些收不住:

“湘安王,你把賬本藏去哪兒了?”

楚皇自幼便是從宮斗中浸淫成長,又與權臣斡旋朝堂良久,少時殫精竭慮,成帝後臨淵屢冰,走過的橋比楚芮吃過的鹽巴還要更甚,早從楚芮表情語調中窺探一二,龍顏早已不是不悅,而是大怒。

“永王!如實敘述便好,說的什麼話!亦不要影/射什麼,聽你的意思,難不成湘安王與忤逆謀亂之事還能扯上干係!簡直胡鬧!”

楚芮噤若寒蟬,一時竟是半分造次都不敢發。

“太胡鬧了!”楚皇竟如情緒失控一般,狠狠將那些物證全部踩在錦靴下,胸腔亦像風箱一般呼哧,鏗然怒罵聽得人心頭狠顫:

“尋常日子都過得膩了,手都要伸到前朝去,許你們議政了么?教書先生是怎麼教你們的?”

楚皇半是訓斥半是警醒,分明是已起疑心,見態勢對楚岸不妙便要息事寧人/改為人後議事的態度一出,楚芮急了,此時永王被急功近利蒙了心智,偏要落井下石,從一眾人群中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