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卻很過分。”邵郁把剛斟好那杯二次倒掉:“人家腿都拉軟了罷?有你這麼當爺爺的么?氣他說話不利索,他亦不急着為自己辯解,如此一次二次被巧爺爺背後當面罵亦不還口。爺爺不汗顏?”
李四巧巴巴看着被倒掉的茶,急了:“茶,茶!我的茶!茶葉可是湘安王送的,貢茶,貢茶!且香!別處有銀子也買不到的!”
邵郁笑眯眯扭頭,道歉毫無誠意:“真對不起。我不知道呢。不如我賠您?我三哥最疼我了,若我去要,定是要多少有多少。您卻如此欠我兩個人情,不如先欠着?”
“我如何欠你兩個人情了?”李四巧上來就搶茶壺,老頑童一般:“別再倒了!再倒就沒了!還有,說清楚,我如何欠你兩個人情了?”
“為何不是兩個?”邵郁答:“憑蘇見的性子,定是許久都不會主動找巧爺爺和盤托出真相,任由你打罵戲耍依然不氣。若我不說,你永遠也不知道,是不是!”
李四巧竟被問得噎住。
答案顯而易見。
一時竟喉嚨有些干啞,眼眶澀澀的,說不出一個字,越發想要喝茶。
剛要端到嘴邊,三次被搶去。
“不怕。”邵郁截話道:“我是男是女,對他並沒有影響。湘安王還是湘安王。巧爺爺又何必去捅一個他人根本不關心的窗戶紙?倒是您,茶葉還要不要了?”
李四巧一直被一個小輩拿着主動權,氣的跺腳:“放下茶壺,一切好商量!湘安王不好用,紫契大夫總好用罷?我去告發你不肯乖乖吃藥!”
邵郁這才驚覺自己出來得急,忘記了什麼,一摸胸口,果然!
止根汨忘在屋子裡了!
“我先回了巧爺爺!有話後續!”說完就要跑。
“終於知道薑是老的辣了?”
李四巧被拿捏這半晌,總算掙回一口氣,抱着茶壺擋在門邊不讓走,一臉笑模樣,若邵郁是個錚錚少年郎而不是姑娘,恐怕要被點着額頭教訓了:
“你說說你!身子是自己的,命也是自己的,救命的東西都給你了,還在磨蹭什麼?指望它下出小的?再放藥效都要淡了。”
“它並不能救我。”邵郁道:“止根汨只能續命,卻不能根治。”
如此,還不如讓它發揮最大功效。
“多撐幾年也是好的!邊撐邊找解藥,情況最差,不過是要跑到蓬蕪山那座鬼都不知道方位的地方去尋。若不用止根汨,只能挺四個月,都不夠你路上耽擱的。”
邵郁撇嘴:“巧爺爺還可以話說得再直白些。”張口閉口死死死,小月的軟鞭呢!速來!
“夠直白了難道還不夠點醒你!”李四巧簡直要被氣死:“還在顧慮什麼?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放在淺藍衣袖下的手微滯三分,半晌邵郁都未回答。
“巧爺爺。謝謝你。”邵郁紅着眼眶,沒頭沒尾來這麼一句:“你我不過萍水相逢,當時不過僅一面而已。謝謝你幫我拼了命拿葯。邵郁何德何能。”
“知道艱難就不要辜負我一番心意。”李四巧哼哼兩聲,從口袋裡解開一包糖塞過去:“嫌苦就着糖嚼。多大人了,苦也能是借口。我孫子可比你──”
說完翻了個白眼,閉嘴,暫且不提。
還氣着呢!
“你孫子怎麼啦?”邵郁正經兩句,又頑劣起來:“你孫子好有服氣,遇到個好爺爺,高興時給糖,不高興時就下巴豆,打一棒子給一甜棗滋味都好過蹲到腿軟!”
說完躥得比泥鰍還快,飛快奪門而逃。
門內之人才反應過來。
“你給我回來!”李四巧又氣又笑:“得了我都糖還取笑我一番,你這孩子真是皮的沒救!何時就用了巴豆了!不過是順氣丸而已!”
巴豆,他如何捨得。
走廊上,邵郁頻繁回頭,腳下飛快,冷不及嘭的撞入一人懷中。
“俠──”
蘇見本想叫俠士,想想又覺不妥,改口:“姑──唔唔唔。”
邵郁用那包糖捂住他的嘴:“姑且算你不知之錯。邵郁。我叫邵郁。別再亂叫,記住了?”
蘇見眨巴着兩隻眼睛,懵懵點頭。
拿開糖包,邵郁笑道:“真乖,記住就好。我剛正要去找你,你卻沒事在走廊溜達什麼?”
“正,正要去找你。”
邵郁這才注意已經到自己屋門之前,問:“找我幹什麼?”
“給,給你這個。”遞過來一個紙卷,蘇見道:“六,六寶給我的,說,說是,是五寶飛鴿傳書。給你與王爺。我,我沒看。”
火漆猶在,邵郁當然知道沒看,笑着接過,遞過去那包糖:“謝了,這糖給你,你爺爺讓我捎給你。要省着吃。”
“真,真的?”蘇見眼底霎時很亮,小心接過,似很不確定:“巧,巧爺爺?”
“除了他還能有誰?口是心非而已,心裡惦記你發麻,連夜去小攤買糖哄你吃。當真疼你。”邵郁揚揚手中小卷:“還有,這個謝了。”
蘇見捧着紙包在心口,似想說很多,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最終只是嘴角不可自抑上揚,簡潔道:“謝,謝謝。”
“謝我什麼。該去謝你爺爺。”邵郁左右看看,推着蘇見到角落裡:“我問你兩件事,要老實回答。”
蘇見依舊抱着那包糖,認真點頭:“嗯。”
邵郁問:“劍谷武器的圖紙,你是否做過改動?當真刀能變劍,劍能變刀?”
蘇見搖頭:“不,不能變。改過的,造出來也是廢,廢鐵──少,少幾處精妙之處。卻能因小失大,徹底失去功,功用。我留了心的。私造兵器如同叛國,我蘇,蘇見不能助紂為虐。”
改過。
邵郁點頭。
她就猜到,蘇見定是不可能讓這刀劍老老實實合一。如此便放心了。
邵郁笑着將人推開,“回你自己屋子,好好睡一覺,明日先叫紫契給你診脈看看。”
她指指自己的嘴。
很是照顧蘇見那顆澄澈珍珠般的心。
蘇見先是一怔,只用了三兩功夫便明白此話用意,幫他治講話不良之症,滿眼全是感激:“謝,謝謝!”
轉身,嘭一下撞了廊柱。
邵郁哭笑不得:“好好看路。怎的柱子都不看好。”
捂着額頭很是害羞,蘇見笑了兩下,奪回自己屋子。
某處先是兩聲動靜,閃過黑影,入夜靜謐,隨即屋頂青瓦傳來細碎輕微腳步聲。
唯練武之人方可察覺。
邵郁嘴角冷笑。
暗處有人偷聽。
她就說,楚芮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先前那般黑心要燒死人,怎麼可能任湘安王舒舒服服住店,定會派人偷聽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