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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蓉園內綠植蒼翠,水聲淙淙,假山嶙峋,精緻頗美。

以前因着鳳觴閣的事密奏那人,邵郁都是圖得方便直接扮男裝,深化稜角使之更像男子。

如今此番大搖大擺着粉妍女裙現於人前,裙擺輕柔,珠翠加身,還是頭一遭。邵郁中途數次垂頭走路,要把一張姝色麗容藏起來,收斂些許鋒芒。

畢竟他人眼中,她與楚岸還什麼都不是,除了傳遍王城的“艷情”和山盟海誓,中間還隔着三書六禮,王侯勛貴,懸殊位分。

從後看去,絕代佳人身量纖穠有致,蠻腰細得過分,如同用力一掐便能柔折萬分,一頭耀目珠翠隨着步伐前後步搖,纖纖玉影勾魂攝魄,直將同時入園的勛貴宗親男子眼神悉數攫住。

不想下一刻,那張得體謙恭的芙蓉臉就被湘安王捏着下巴托起,絲絹輕拂,楚岸幫她擦汗。

並不存在的佳人香汗。

“熱了吧?不礙事的。”

楚岸聲音溫和,彷彿要滴出水:“等下到了座位上,會有宮人上涼茶,裡頭有枸杞蓮子,喝兩口便好了。喝不完餘下的悉數給我,知道你身體不好,不能貪涼。”

邵郁:“”

邵郁就着臉頰被托起的姿/勢,不好直接抬手揪住湘安王耳朵以儆效尤,再者王爺身份尊貴,很是需要給足面子。

邵郁暗暗磨牙,“多謝三哥。三哥可以放開我了。”

楚岸一襲淡藍地五彩綉錦袍,身長玉立,周身氣質卓然,如遺世明珠,天生帶着奪目感,那生得極好的五官亦是叫人眼神不自覺被牽引,隨其左右而動。

既然隨着動,很容易便注意到他身側的邵郁。

宗親里從來不缺愛慕湘安王的貴女,那些身份尊貴的公主們都快咬折帕子了。

席間眾宗親面面相覷,竊竊私語,私下數次探頭,見天子都能端坐於上,未加評論,且饒有興趣,便也只可硬着頭皮,將一出鬧劇看完。

何種鬧劇呢?

湘安王命人搬來古箏奏鳴相和,弦樂清音逸盪於安靜大殿,他便叫邵郁用描金墨錠於硯台里加水研磨,開始筆走游龍作畫。

從前有位王朝的創造者某重臣,出身中原著名士族,官居宰輔,總攬元帝、明帝、成帝三朝國政,從兄督管江、揚六州軍事,他家眾子弟亦布列顯要。當時有“得王君者,共天下”之說。

如此之牛的重臣,偏是個怕老婆的。他背着老婆養了一個美妾,有一天終於被老婆發現了,趕來興師問罪。重臣得知老婆前來,趕緊飛快地趕着牛車逃跑。牛車自然無法跑得很快,重臣很着急,麈尾也當了鞭子用,偏偏車轅很長而麈尾很短,牛屁/股夠着很費勁,自己急得滿頭是汗,旁人笑得前仰後合。

後來有人編了個段子,建議將來要給他加九錫,有兩種東西是一定要給的:短車轅、長麈尾。

重臣其人善行草,習鍾繇之法,而能自成一格,在當時有很高的聲望。楚岸奮筆草書,便是那人的《改朔帖》。

九錫亦做九賜。九錫是王朝給予大臣規格最高的一種榮譽賞賜,它主要包括車馬、衣服、虎賁、樂器、納陛、朱戶、弓矢、鋏鉞、櫃鬯九類物品,這九種物品的象徵意義遠高於實用意義。

曾經有段時間,身加九錫而後自己或後代篡位自立的權臣不計其數,許多王朝陷入了凡加九錫必稱帝的怪圈。

權臣先生出要篡權奪位之心,而後才想辦法得到九錫賞賜。

邵郁自是知道其典故的,蹙眉看了一小段,實在忍不住,小小拽了下楚岸袖子。

“古有宜受九賜,進爵稱王的說法。一旦先前的權臣先加九錫而後便有人篡位,九錫寓意極危險,經常被權臣選中,意圖謀取大位。”

“三哥選這個重臣的草書,又有着九賜的典故,難道三哥要授人以柄?”

楚岸停了手中大毫,附頭過來,聲音極小極低。

“別急,這不是還沒寫完?郁兒放心,三哥自有算計。你不用擔心。等下無論有誰為難,你都不用管他,只管順着我的口徑來說便好。”

“先提前說好,你可不許與三哥唱反調。夫唱要婦隨。可別叫三哥失了場子。”

三哥,三哥,三哥。

邵郁幾乎是後悔與楚岸相認,他倒是不見外,信口開河。

誰許你叫得這麼自在了。

滿腹憂忡被打岔,邵郁實在忍不住,到底還是掐了楚岸手臂一下。

角度並不隱蔽,許多眼尖之人都瞧見了。

康平王神態有異。

貴女咬帕。

皇帝楚珵端起茶盞,將眾人反應看在眼裡。

邵郁:“別適得其反就好,多少雙眼睛看着呢!”

“你放心。”下一秒,楚岸竟然湊過來,故意做了個詐親邵郁臉頰的動作,恍若蜻蜓點水。

楚岸當著眾人之面點了一顆雷,卻是最淡定的一位:“一切有我。”

邵郁如遭雷霹,怔愣當場。

湘安王,竟當眾與女子親昵。

雖沒真親上,看在他人眼裡,那就是親上了。

親昵之人,還是那位聲名極為狼藉的風觴閣閣主。

一個江湖白衣,除了錢,什麼都沒有,對了,還空有美貌,看上去就是草包花瓶一壇。

台下之人已然開始議論紛紛,交頭接耳,嗡嗡之聲此起彼伏。

康平王臉色極差。

小皇帝楚珵靜觀其變,表情未動。

御旁侍立的薄玉漠,拿眼睛掃視神色各異的底下人一圈,最後眼神定在康平王之子臉上。

楚焺座位想比他爹康平王要靠後兩排,早跟身旁謀士耳語清楚草書涵義及背後典故,憋着滿肚子壞就等湘安王罷筆發威。

可算能出口惡氣了。

鞭痕還在臉上,覆上紗布都遮不住丑,偏偏向皇兄告假又不批。這下倒是慶幸起自己來了,若錯過這等拿捏湘安王的好機會,恐怕事後要後悔莫及。

“打我。”楚岸寫完最後一筆,小聲道。

“啊?”邵郁還處在方才震驚里,“什麼?”

“打我。”楚岸重複:“我方才親了你,你不氣么?”

“氣──”邵郁這下才是要被氣得半死,壓低嗓子:“氣也不能當眾打你。”

邵郁磨牙:“皇帝還在上頭端坐,多少雙眼睛等着糾你錯處紕漏,你不顧及臉面的?”

“瞧你多能體恤人。”楚岸這下是真的玩開了,忍不住要吹花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