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線後，清沂一直被巨大的悲哀支配着，提不起興緻做任何事情。

同事哈利的槍口，仍歷歷在目。

清沂曾經離死亡那麼近，每一次想起他都忍不住地後怕。生命多麼脆弱，一發子彈就能使其徹底終結。先後有兩發子彈擦過他的身體，也就是兩次死亡的危機——兩次啊！他與死神曾有兩次近距離接觸！

死去，就不能回來了。

一想到自己會墮入無知無覺的黑暗，現在所擁有的東西全部被抹消，清沂就不由自主地發抖。他自認為是一個佔有慾較強的人，對他來說，再沒有任何刑罰能比失去所有更可怕了。死了，就會忘記自己愛的人，忘記自己恨的人，忘記祖國，忘記所生活過的時代，忘記現在的這個想法。

抹消一切，這就是死亡。

他真的恨不得活在網遊中。為什麼生活不是遊戲呢？即便死亡，點下“確定”就能復活重來，再一次呼吸新鮮空氣，再一次面向燦爛陽光，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我該怎麼辦？”清沂自問着。他第一次感覺屋子裡如此安靜、屋子的空間是如此之大，這都讓他倍感孤獨。顯示器發出冷冷的白光，全息頭盔則是不緊不慢地發出低沉的、微弱的嗡嗡聲。

就在這時，心底有人說道：“‘我’害怕什麼呢？不要讓別人掌握‘我’的生命，去終結別人生命吧！把一切的絕望和悲傷都轉化為力量，去殺戮，去毀滅，將世界陷入戰火與混亂中，讓所有人都與‘我’分享痛苦吧！”

把心靈沉浸在殺戮中？這不是解決辦法，依然是自我麻醉。清沂深吸幾口氣，眼神陡然堅強幾分。冷靜，要冷靜。死亡雖然可怕，但我不會在它面前露出一副可憐相。我雖然戰勝不了死亡，但我能戰勝自己。

他喝了半杯水，好讓自己情緒穩定一些。他打開論壇，心思飄忽地瀏覽帖子，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排在首位的帖子記述了半個小時剛由裁決騎士瓊尼與黃昏祝禱者珀爾斯分別發布的陣營衝突任務。在清查行動中，瓊尼對珀爾斯窮追不捨並展開激戰，以至於兩人都已負傷。珀爾斯趕到最近的城鎮發布任務後，立刻有想轉陣營的生靈玩家挺身而出，對抗“鐵蹄騎士團”。鳴笛射手奧利弗?奎恩代替瓊尼發布任務，能擊殺珀爾斯之人可得到一件低檔的靈魂裝備，因此也有很多玩家響應。與之同時，黃昏教的無數暗棋紛紛暴露，竟然還佔了人數優勢，逼得奧利弗動用他老師的名聲，懇請各大城鎮的衛兵一起圍剿死靈生物。

另外則是一篇挺熱門的帖子，是八卦教主今早發布的《論死靈種族的優劣》，點擊率已超過三十萬。帖子內配合了大量的視頻與圖片，對死靈種族剖析得非常詳盡。死靈生物的缺點顯而易見，就是被白晝所局限，也被聖光克制；但優點卻着實不少，不僅不用吃飯喝水，也不需要坐下休息來恢復體力或在旅店投宿，更不怕低級的毒液與物理負面狀態，隨時能出入無氧環境，不需要照明工具也能在黑暗中視物……這一算下來，既省了食物錢、飲水錢、火把錢，也省了時間；在戰鬥中可以少操心，還拓寬了可活動的領域！很明顯，死靈生物是最適合職業玩家的！死靈種族的職業玩家在更大幅度地節省開支的同時，也能將更多精力投入打怪爆裝備上，比起生靈種族的職業玩家更能賺取利潤！雖然目前的大環境不適合死靈玩家發展，但在不久的將來，系統一定會彌補死靈陣營，有興趣的職業玩家不妨現在就開小號加入。

“這我倒是沒想到。”清沂稍微幻想了一下未來的趨勢：職業玩家白天休息，晚上工作，一個個都把生物鐘顛倒了。八卦教主算是職業玩家裡混得比較好的，說出的話無疑很有公信力，相信有不少於五萬人會因這篇分析帖而投身死靈生物的大家庭。

再有一個視頻是十分鐘前貼上來的：八卦教主察覺到“等待之城”的異變，從白雪城趕過來對世界樹做了個專題。對於這無與倫比的景觀，所有跟帖者都表示大長見識，必須親去實地膜拜一下。看來日後“等待之城”還可以是旅遊城市呢。

感覺自己重拾冷靜後，清沂戴上頭盔，登錄遊戲。

目前的當務之急是確保黃昏教安全無恙。珀爾斯正很努力地活下去，但區區一個教派是無法對抗國家勢力的，因此清沂必須提供支援。為此，他搭乘飛艇，趕赴白雪城。他降落後，看見大街上已出現一間間與死靈風格有別的建築。

巫婆商店：這是巫婆開的魔法商店，提供各種有巫婆特色的魔法道具。增加所在城市5點繁榮度，增加10點民心值，每月提供1500——18000金幣的稅收。需要木材10單位，石材10單位。

魔女小屋：轉職魔女的場所。能為玩家和NPC提供轉職服務，並發布大量魔女職業的任務。增加所在城市20點繁榮度，增加30點民心值，每月提供2000——30000金幣的稅收。需要木材15單位，石材15單位。唯一性建築，不可重複建造。

蝙蝠閣樓：魔女飼養蝙蝠用的建築。能為玩家和NPC提供郵遞服務。增加所在城市3點繁榮度，增加5點民心值，每月提供500——60000金幣的稅收。需要木材7單位，每日需提供魔獸飼料。唯一性建築，不可重複建造。目前蝙蝠數。可擴建。

很有趣，雖然蝙蝠閣樓提供的繁榮度與民心值很少，但提供的最高額度稅金卻頗為可觀。看來服務業果然比農業與製造業更有賺頭，發展第三產業是白雪城的首要任務。

清沂來到白雪城城主府，讓畢恭畢敬的城主坐到左手邊，然後召集三位聯絡人。面對白骨暴君的邀請，三位盟友還是很給面子的，立刻就趕來了，並各自就坐。

“大家住得還習慣嗎？”清沂問。

“還習慣，但就餐是個問題。死靈生物不需要進食，但我們……您懂的。”回答的是血精靈的負責人，一個挺英俊的小後生。他是血精靈在死靈勢力中的二把手，當克拉薇索兒不在的時候能全權決定各項事務。“我們已經向冒險者發布任務，收集肉食，可在死靈環境中鮮肉也很容易腐壞。”

“說得沒錯啊！”狼人伊森格倫插嘴道，很是贊同。他假裝乾嘔，滿臉都是苦澀：“白雪城靠海，冒險者能打到什麼肉？還不都是海鮮？吃魚肉不長力氣啊！豬肉、牛肉到哪裡去吃呢？”

清沂擺擺手，道：“我和布瑞恩說說，讓他派城市建設小組過來為你們建造一個隔絕死氣的地窖，以便儲藏食物。另外，菜市場、溫室、獸巢的建設也已提上日程，專業的養殖師、馴獸師隊伍即將培訓完畢。當然，因為條件有限，食物肯定是有局限的。”

“已經夠好了，我們很滿意。”血精靈和狼人連連道。

“那麼，工作上沒用什麼問題吧？”清沂又問。

“最近來白雪城的人挺多的，所以生意挺好。”伊森格倫嘿嘿笑道，一口狼牙反着白光。

血精靈後生仔也道：“是的，因為遊客多為生靈生物，所以我們開設的娛樂、餐飲行業都很受歡迎。”

“我們的魔法道具銷量也非常好。”巫婆意達道。只聽聲音的話，她比另外兩位男士都更像個男人。她大馬金刀地坐着，沒有人會相信她是巫婆而不是戰士。

和幾位寒暄一下後，清沂直入正題：“最近‘鐵蹄騎士團’協亞斯坦特的事情，大家都聽說了吧？我的屬下被深陷重圍，希望各位能派出精銳，助他一臂之力。我給的條件，是開放屍骸濕地內的所有城市，讓大家都能發展各自的勢力。”

三位聯絡人都眼睛發亮，但眉頭又一皺，不吭聲。

清沂趁熱打鐵：“想想看吧，既然擔任外交代表這種風口浪尖的位置，總要干出一些成績才能叫人信服！我很樂意幫助幾位飛黃騰達，就看幾位有沒有勇氣搏一把！”

“我們血精靈始終站在陛下您這一邊。”血精靈後生仔心思玲瓏，第一個表態。他很誠懇地道：“有我們在，您大可以放心您屬下的安全。我雖然無法脫身，但三十個劍刃舞者與三十個血手法師將為您赴湯蹈火，他們都擁有高級實力。”

“六十個高級狼人戰士，還有我。”伊森格倫活動一下頸關節，一頭雷鬼辮子甩啊甩的，甩出一身野性。他兩眼直放綠光：“好久沒嘗過肉味兒了！”

意達穩重地點點頭，露出男人才有的笑容：“為表……誠意，我和六十個高級巫婆也隨大隊出發。誰敢動我們的盟友，我們就把誰炸成碎片。”

雙方敲定了協議細節，便就此散會、調動兵馬去了。清沂趕回“等待之城”，要繼續處理城內事務。

當他坐在飛艇上時，薛多將影子捏成一個漆黑人形，坐在陰影王座扶手上，發問：“宿主啊，屍骸濕地的形勢很不樂觀，不是嗎？今天生靈打過來，明天死靈就打過去，沒一天是消停的。在這種地方別說開門做生意了，就連自身安全也難保！他們怎麼都這麼傻，為了幾個新網點而答應幫忙呢？”

“他們不是傻，只是渴望‘不被歧視’而已。”清沂道：“作為少數派，他們總受人類排擠、欺壓，被趕得像老鼠一樣亂竄。人人都應該是平等的，最起碼擁有同樣的生活空間與行動權利。巫婆、狼人、血精靈只有在我這兒才能得到尊重，一旦我失勢，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得到‘公平’，所以他們才要為我拚命。”

他頓了一下，道：“對於他們來說，光明正大地生活似乎值得他們拋棄生命呢，儘管他們也清楚：死去就不能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