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有鬼》 秋白蓝雨

看著他認真且迷惑無比的神色,我知道恐怕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可以說的,秋師傅自然會告訴我,執意隱瞞的,無論如何刨根問底都沒有作用。不過自從昨日在他家與他住上一晚後,忽然感覺我和這個老頭之間的距離拉近了幾分,不再會產生有生疏感,甚至那細小的五官看上去都有了幾分親切感。

其實也只是個孤零零的老人吧,無兒無女,守著空蕩蕩的大房子。

回舅舅家的路上,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讓我微微眯著眼睛感覺有些眩目,思緒卻始終困在所昨日發生的事情上無法收回。昨晚匪夷所思的經歷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光芒,無處不在空間內盡皆充斥的各色各樣光芒,比之雨後的彩虹還要絢麗幾分。

而這一切的根源……

還是床。

難道平日裡再尋常不過,每天都要接觸的事物背後,還隱藏著什麼不可思議,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不成?

**死在的那張床下,土有古怪,會像墳包般朝上拱起,而且土裡還深埋著石敢當,刻畫著八卦圖……**有次不經意間說過,我是自那張床上出生,秋師傅說我出生時接了陰氣入體,而且是鬼託生導致如今半人半鬼……如今秋師傅家的床竟然會自己升高、移動,還發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古怪事情……

這一切的一切,在無形中有什麼聯繫嗎?

我想不通,看不透,也無人可問,哪怕問了也不會有人為我解答,彷彿霧裡看花,井中望月般,無論如何都無法看清,我只覺得這一切事情都被重重迷霧所包圍著而我處在迷霧的正中心,即便是我有心遠離,卻仍然無法置身事外……

忽然想起農村裡關於床的說法,什麼對著床不可以擺放鏡子,不然容易招鬼跑魂啦;什麼床必須擺放在進門右手靠牆的位置,一定得靠右邊牆壁不可以靠左邊,否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啦;什麼床之所以要緊緊靠著牆,不可以四面都空開,就是為了防止人睡到半夜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從意想不到的方位爬上床來緊挨著人睡覺,或者半夢半醒之時有什麼東西突然拉人腦袋,導致噩夢不斷……

好象這些民間傳聞與我身上所發生的事情並沒有什麼關係,但經過昨晚所發生的事情後,我突然覺得床對於某些人而言,似乎不僅僅是用來睡覺那麼簡單,床底下隱藏著什麼秘密也是至關重要……比如秋師傅。

當我止住煩瑣的思緒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到舅舅家前,走進堂屋看到**正往一個籃子裡裝一些祭奠先人之物,桌上還擺放了蠟燭,長且粗壯的香,掛鞭,還擺著一些白中帶黃的大信封,見我回來後**拿出一方古怪的木頭,上面有三處形狀極不規則的圓鐵狀模印,讓我在黃裱紙自上至下印好,一定要印出痕跡,再裝好放進大信封裡,還得在信封上寫上**的名字,還說如果不細緻點**在下面會認為是假錢沒法花出去或者乾脆收不到之類的話……

這種事情每年清明我都會做上一次,可以說並不陌生,木頭模印被我當成是陰間印錢機一類的東西,前提是如果這時上真有陰司的話。不過我還是認真地完成著**給我分配的任務,無論是否有陰司,無論這種人為製作的陰錢是否能到**手上,又是否能在她那個世界花出去,但至少我們這些後代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飽含悲傷與敬畏,無比嚴謹地完成並不複雜的過程,至少我們可以有個念想,有個盼頭,可以固執的認為那些死去的親人在另外一個世界中永遠存活著,沒有痛苦與悲傷,只有快樂和幸福,不會再為錢發愁了……

一切準備完畢後姥爺帶我們去祭了**,山路並不好走,沿路還不時看到不知道被什麼野獸刨開墳墓的棺材扳子,但明媚的陽光驅散了一些心頭看到密密麻麻山墳的恐懼,舅舅因為事忙併未隨行,三嬸則與舅媽上縣城去了,表哥身子尚且復元中舅媽也未許他出來,所以只有我們一家前來祭拜**。

**的墳頭並不高大,墳包跟周邊比起來甚至略微有些低矮纖細,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一個身材瘦弱矮小,到了暮年身子佝僂的老婆婆躺在裡面的情景。我與姐姐磕了頭,上了香,又為**墳頭新添了些土,**跪在墓碑前一邊用方言訴說著什麼一邊低聲啜泣著,姥爺還點燃了掛鞭,一連串霹劈啪啪的聲音惹得我與姐姐皺眉捂耳,身子都縮成一團。

姥爺讓我記住這個地方,記住**所葬的方位,說以後他死了也會葬在這裡,日後我長大瞭如果還記得有他們這些親戚,就抽出一點時間來看下他們,上上香燒點紙也好。我望著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山墳心中卻是直冒涼氣,此地得有多少死人阿!連附近幾座山上都佈滿了墳墓,哪怕我日後來了此地又怎麼認得路呢?

而且我很不明白為什麼姥爺此時用哀傷的口吻說這句話,為什麼他死之後,並且我長大後就會不記得有這些個親戚呢?

為什麼要用如果呢?為什麼還要說還記得呢?難道人長大了就會遺忘嗎?包括自己的至親?

我真的很不明白。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日頭也躲進陰雲裡不見了蹤跡,山間隱約升騰起一股霧氣令得遠方的山巒都變得模糊不清。我們四人相

攜而行,一路沉寂無話,似也被這驟然間變得陰鬱的天氣所影響,**與姥爺面帶悲色,我心中也覺得沉甸甸說不出的壓抑與難受。

幾近村裡時,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問姥爺,這附近哪座山上有彩虹,有很多彩色光芒,並且有座不大的廟,廟裡有神像?

姥爺神色詫異地望著我,思索片刻後告訴我他不知道哪裡有彩色光芒,彩虹有時候雨過天晴在山間就能看到過並不希奇。至於廟麼,其實他們這邊雖然山多,但基本都是荒山野嶺,許多年下來也未曾聽說有和尚道士隱居避世。唯一聽說有道觀的說法還是源自秋師傅之口,據說秋師傅就是在這茫茫群山中其間一座山上道觀裡得了道,成了本事極大的高人,但對於道觀究竟在哪座山上卻緘默不言。附近村裡聽說此事的也有不少人紛紛進山打探,想能有秋師傅那般際遇,不過翻遍了上百座山也沒尋到秋師傅嘴裡所謂的道觀,幾十年下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據姥爺說這茫茫群山無窮無盡,也不知其連綿到底能有多少裡之長,至少姥爺從未走穿過盡頭。他還是聽縣城裡有文化人說,他們這塊地方處在大別山南麓,劉鄧大軍曾經挺進過大別山,解放時期在裡面和國軍進行過圍剿與反圍剿,也不知道死過多少人,飄蕩了多少冤魂,所以一般時候村裡人也不會去深山裡的……

待及到舅舅後吃過飯,又陪姥爺在村裡親戚拜訪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我再次來到秋師傅家裡。依然是漆黑無光的房子,如昨日般秋師傅令我上二樓看電視,到午夜十分繼續與他同睡。這次他仍然在黑暗中靜坐著,等到萬籟俱靜時在床四周擺上瓷瓢,點燃燈芯,接著我在似夢非夢的情形下感受到床動了,不多時又來到了山中觀裡,眼前世界充滿了迷離的光彩,重溫了一次昨日的過程……

再次情形已到了早晨,廚房鍋裡擺有飯菜,秋師傅不知所蹤。我上到二樓雙手憑欄望著茫茫群山,心中疑團卻越來越甚,到底這兩天晚上我去的是哪座山呢?莫非是秋師傅得道的那座?可惜我全然不記得路線,忽然覺得這山跟秋師傅一般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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