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嗯”了聲，有些納悶秋師傅為何會問起吳姐，忽然發現自那日村口一別後真的好久都沒有見到這個姐姐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是不好，還會被菩薩纏身嗎？度過危難了嗎？很多時候根本不願去憶起，害怕吳姐會像柱子，會像虎子表哥般，被那些肉眼看不見的東西帶離這個世界……

原來我們人真的很脆弱，脆弱到無論是疾病，災厄，橫禍，猛獸，無情的水火，甚至是鬼神，都可以輕易將我們擊垮。

若是菩薩都不能信，又能信什麼……

我仰起頭望著秋師傅，企求他能給我答案，告訴我看到的菩薩到底是什麼，是不是鬼怪變成菩薩的樣子來矇蔽世人的。

秋師傅若有所思，臉上卻帶著一股我完全看不懂的表情，像是十分激動，身子都有些略微顫慄著，下巴處的鬍子更是一抖一抖的，原本有些昏花的老眼剎時間好象變得明亮清澈，連帶著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樣了。

“你再將……那個生有九眼皮的事，細細說下。”

我不明就裡，只能將自認識吳姐開始的點點滴滴說起，乃至吳姐對我的囑咐以及後來她身上發生的莫名異狀，講完之後頓覺有些口乾舌燥，秋師傅又自冰箱裡取出一瓶汽水撬開遞給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秋師傅搓著雙手，面露喜色，在我身邊走來走去，探過脖子問我，“藍伢，你說的那個姐姐現在在哪裡呢？”

我怔了怔，心想秋師傅這是要給吳姐看病？可惜事情已經發生這麼久了，我一個小孩子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向上天乞求她能平安無事，話又說回來如果吳姐真有什麼事恐怕早已回天乏術，問又有什麼用。

“不曉得……說是在省城裡……”我搖了搖頭。

秋師傅長長出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又感覺他身子變得佝僂了，看著他臉上明顯的失望表情一點一點退去，恢復到先前那個淡漠嚴肅的老者模樣。

良久無言，我實在有些忍受不了這種沉寂的氣氛，將一直困惑我的答案一一提了出來，秋師傅面無表情地聽著，並不插嘴也不回答。

“既然你思考這麼多，我也不把你當小孩子了，我先問你個問題吧。”秋師傅終於開了口，“假設這個世界上有鬼，並且鬼是由人死之後化成的，那你說，這世界上是先有鬼，還是先有人？既然鬼是人成的，人又為什麼會怕鬼？”

世界上是先有鬼還是先有人？

我對秋師傅這個古怪甚至刁鑽的問題弄得迷惑不解，這個問題就跟問世界上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般，好象根本無解。假設這世界上有鬼，並且人死之後化為鬼，然後鬼怪再投胎成人或者畜……如果照這麼說的話，世界上應該先有人，人死之後才有了鬼，接著鬼投胎再繼續做人，那在鬼之前的人又是怎麼來的呢？猴子？還是其他什麼變的？如果鬼是人死後變成這個說法可以成立的話，那麼人為什麼又要怕鬼呢？大不了被鬼害了自己也變鬼找害自己的鬼算帳去……

為什麼要怕呢？因為鬼會害人的說法已經根深蒂固嗎？可鬼為什麼要害人呢？

好象又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死循環，並且沒有答案的死循環，看似簡單的問題我根本回答不了，我想就算科學家也回答不了吧，他們一定會說這個世界上沒有鬼。

“鬼在古代被稱之為歸，意思是人歸去所化，其實不是這樣。”秋師傅揹負雙手站了起來，輕輕踱步，突然將老臉湊到我耳邊，輕輕道，“既然你也見過一些，我就不難給你解釋了，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的時候，就已經有鬼了……”

他的聲音有些低，似乎帶著一股莫名的意味，讓我聽進耳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說在世界上還沒有人時，就已經有鬼了，那照這麼說的話，鬼就不是人死後化成的，人和鬼並沒有直接聯繫……

那……那……那所謂的鬼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民間眾口相傳，世代流傳說裡，那麼多老人說看到過死後親人的模樣……

那他們看到的鬼，難道不是自己親人？那看到的，又到底是什麼？是不是秋師傅說的這個原因，所以人才會對鬼天生的恐怖？我一想到這裡，只覺得陣陣涼氣抑制不住地朝腦海上湧著，脖子後面也涼嗖嗖的彷彿有幾隻鬼在同時站在我後面吹氣……

“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世界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有你看到的未必是人，而很多時候你看到的也未必是鬼……”

秋師傅又輕輕道了句，我忽然覺得身心冰涼到了極點，好象不是處在炎炎夏季，而是數九寒冬。

“秋師傅，您啊幫我算下命吧……”我勉強一笑，轉移話題道。

“你的命我算不了。”不待我回答，秋師傅接著道，“因為你不是魂投胎，你是鬼送來的，鬼託生，我算得了人的命，算不了鬼的命。你雖然不是鬼，但你現在身體內還有很重的鬼氣，又天生一副陰相，既招鬼也惹神，現在屬於半人半鬼的狀態，可能就是你出生的方位出了差錯才搞成這樣，不然你頂多只會體弱多病。不過你也莫怕，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跟你講這些是覺得你懂事，我會幫你化解，莫擔心！”

“那個和尚呢？您啊為什麼說他是菩薩？難道世界上真的有菩薩？”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秋師傅這麼說，雖然覺得有些怪異但並不驚訝，不管我是什麼託生我現在是人就行，我只想弄清楚這一切到底跟**說的那位為他消災解難的和尚有什麼關係。

原本在**描述中，那是個很年輕的和尚，我也不以為意，認為後面建房時預製板砸落到**身旁只是巧合，不過是正好有那和尚路過我們村化緣而已，要了水和飯後在原地故弄玄虛罷了，如今將所有的線串連起來，突然覺得這個和尚是個很重要的人。

他為什麼要幫助**？難道就以為**無意中那點善舉？難道真的是菩薩下凡，為窮苦人消災解難？想到這裡我自己都覺得滑稽，天下可憐人家那麼多，哪怕真有菩薩下凡怎麼輪也輪不到我們家，更何況**雖然信迷信但未必有多麼虔誠。

“菩薩嘛，還真有，不要驚訝，這本來就是個科學與迷信共存，物質與精神同在的世界，只不過前者是時代進步的結晶，後者是古代文明的精髓，只是不被承認罷了……”秋師傅說出一番聽起來像是極有大道理的話語，“而且，菩薩也未必是你想象中，或者電視中那樣……未必就……不害人……”

我精神一振，這種理論並非初次聽到，當初吳姐不止一次曾跟我討論這個問題，甚至有些神經兮兮。我當時以為是她腦子有毛病，直到後面發生那件令我毛骨悚然的事情才顛覆認知，如今秋師傅雖然話機藏鋒，但有些觀點竟然與吳姐驚人的相似……

“你再三提到你**要害你……你有沒有想過……她也許根本不是你的**……而那個九眼皮的女伢……可能……可能還真是菩薩弟子……”

接下來秋師傅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般讓我從頭涼到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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