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昨天黃昏我看到的那幾個人真的是鬼,那麼那個少年莫非就是表哥的魂?如今細想起來還真有那麼幾分相似,我也不敢確定。那麼那幾個鬼碗裡香氣四義的肉,秋師傅手中緊抓的黑氣,難道是……
種種似乎已經接近事實的可能浮上心頭,我卻不敢再接著想下去了,強自將潮水般跌宕的思緒按捺下去,心不在焉地與姐姐說話分散著自己的注意力。姐姐臉色也是極不好看,弄得我說東她說西,實在好不煩人。
在秋師傅家樓上坐了一個小時,**就上樓領著我們回姥爺家,在離去時我望見秋師傅面色古怪地看著我,眼中泛起莫名的光芒。我還看到在堂屋桌上堆了一些禮品,那是**與三嬸在鎮上特意買好帶過來的特產。
“下午讓你兒伢過來找我,他一個人就行!”
當我們走出門後,秋師傅也未相送,站在堂屋裡頭也不抬道了句。**臉色平淡並不驚訝,輕輕嗯了聲便一手一個,牽著我和姐姐走下崎嶇的山麓,繞著另外一條我沒走過的路回村頭。我邊走邊回頭凝望秋師傅那所高大氣派的房子,心裡著實有些惱怒,住這麼好的房子,還給你送了這麼多禮物,怎麼到了大中午,飯也不接我們吃一頓,太不曉得招待客人了吧!剎那間秋師傅原本高大的形象變得低矮起來,甚至我覺得他實在是尖酸摳門,簡直吝嗇到了極點。
**見我不時探頭探頭,心下疑惑,直到我心裡實在不舒服將此事告知以後,**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秋師傅向來深居簡出,性子就是這麼古怪,其實是個心腸蠻好的人,不過他幾十年裡從不留任何人在家吃飯。而且秋師傅說起來身世也蠻可憐的,在這附近村子已經沒有了任何親戚,除了偶爾跟姥爺打打交道外,在村裡連個能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以前有過兄弟姐妹也在大災年間餓死了,村民們雖然有事就來求秋師傅,但平日裡對他卻是敬畏多餘感激……
**如此一說,我心中不滿逐漸消散了些,這麼說來秋師傅孤苦伶仃一輩子形單影隻,即便每日住著氣派的大房子,不為吃喝等生計發愁,哪怕他聲望再高名氣再大,平日裡享受著方圓百里人們既敬又怕的目光,但連個親朋好友都無,這種日子其實也是很孤獨寂寞,瞭然無趣的吧……
夏天的陽光有些眩目,這才未到盛夏我與姐姐都穿著開始清涼,走了片刻身上逐漸有了熱意背後隱約有汗水流出。忽然感覺每年夏天愈加炎熱,山裡卻是更熱,難道真如書上所說臭氧層被破壞得厲害?
**告訴我再過幾天她就和姐姐以及三嬸回去,家裡不能長時間沒有人不然進了賊也沒人管個閒事,而且姐姐馬上要升初三了暑假也得去交錢補課,在這邊要是住久了也不好,舅媽會厭嫌。還再三告誡我以後要好好讀書,混個人樣後對姐姐好一點,說姐姐為了帶我比同齡的孩子晚上兩年才上學,是我耽誤了她……
那我呢?我有些不明所以,**只說她和姐姐以及三嬸回去,言語中並沒有提到我。
你啊,你就留在這裡,陪陪你佳爹吧,他七十歲的人了,身體也不行,怕是沒幾年好活了,**側過臉去,輕輕道。
那舅媽不會厭嫌嗎?我仰著頭,看著**眼裡的霧氣。
你一個不要緊,我可以把些生活費她撒,要聽你佳爹的話!**用袖子隨意擦了把眼睛,笑著摸了摸我的頭。
回到舅舅家後,姥爺見著我臉上就笑成一朵綻放開來的菊花,直接將我抱到肩膀上坐著,還揉散了姐姐的頭髮。
我看見從裡屋裡轉出個人來,面色有些蒼白,眼窩深陷,走起路來身子一瘸一拐,但眼裡明顯有了精神。
他面上堆起笑容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跟我打著招呼,熱情地喊我表弟,雖然由於說話太急促碰疼嘴巴上的瘡不時吸氣,但講起話來條理清晰脈絡分明。
我定睛看去這人正是表哥,想不到短短一日的工夫他便已經甦醒,看來秋師傅確實有些手段。飯桌上我們圍著坐了一全,將桌子坐得滿滿的,表哥由於臀部傷勢未愈只敢貼上一小半屁股。
舅舅與姥爺極是高興還喝了些酒。當問及表哥為何會撞邪時,他滿臉迷惑地思索片刻,告訴我們在半個月前有天他進山下捕獸用的夾子回來晚了,經過池塘邊那個樹樁子旁,聽到後面有人在叫他名字,他以為是認識的人頭也不回就答應了,結果回頭一看根本沒得人,當時就把他嚇得屁滾尿流跑了回來。結果晚上洗完人躺在床上後,就有幾個面相兇惡的人衝到屋裡把他架起來就跑,他想喊人想掙扎但是根本什麼也做不了。那幾個人直接把他帶到樹樁子朝裡面鑽了進去,表哥眼睛一花就到了陌生地方,到處都是灰暗一片,裡面有些人天天要他做飯,還拿刀割他屁股和胯子上的肉,他渾渾噩噩下天天用自己的肉做飯,直到秋師傅來把他提了回去……
姐姐原本就膽小如鼠,聽到這裡將碗裡的飯幾口扒完跑到外面曬太陽,姥爺藉著酒勁斥罵表哥,說晚上別人喊你名字不能亂答應,哪怕是天剛黑還有陽光,也不行。
表哥唯唯諾諾,點頭稱是,看樣子已經嚇破了膽。舅媽臉上的烏手印消了一些,見表哥委屈得眼淚都快流了下來,連忙摟著表哥好生安慰,還瞪了姥爺一眼。
舅舅嘴裡噴著酒氣,紅得跟猴屁股似的臉上泛著光芒,醉眼朦朧衝著我說了一堆。我在心裡思索片刻方才聽明白意思是要聽姥爺的話,晚上走夜路聽到有人喊名字千萬不能胡亂答應。我見舅舅醉得厲害只得不住點頭,接著姥爺在飯桌給我們講了一件鬼吹氣的事:
那是姥爺年輕的時候,只有二十幾歲,有一回從生產隊放工回來。生產隊在山裡,離村子有一定的距離,而那天晚上他的工友由於臨時有事並未和他結伴而行。
姥爺是年輕人火氣旺,雖然一個人走夜路但心裡也並不害怕,而且月光明亮輕易就能辨認路線,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極長。當他翻過一座山,走在狹窄的羊腸山道里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在那個貧窮的年代裡人們都是吃大鍋飯,講究做集體,幾乎很少有攔路打劫的,更遑論是在窮得叮噹作響深山之中。姥爺以為是其它村子裡生產隊的人順路,回頭就想打個招呼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侃天說地的,誰想他回頭一看,居然空蕩蕩一片,只有嗚嗚的山風和野生的樹影。
姥爺當時心裡就打起鼓來,腳下也加快了速度,誰想身後腳步聲卻更響了,如影隨形般緊貼其後,而且姥爺聽腳步響聲的微弱判斷出那個看不到的東西離他極近極近,接著他脖子後就起了汗毛,有人“呼”地一下,朝他脖子處猛地吹了口氣……
姥爺當時就駭得站不穩了,想大吼一聲卻無法做到,他低頭看腳下除了自己的影子外周邊並沒有它物,知曉自己怕是遇到鬼了。而從小自農**大的姥爺雖然以前未曾碰到,但祖輩相傳這種事也流下來不少。他不敢回頭,身子僵硬在原地,只感覺到那個東西在他背後用力地吹著氣,俱是朝他脖子以及兩邊肩膀還有腦袋上吹著……
姥爺想回頭想下身後究竟是什麼,但是他又實在不感,就在他感覺到自己血液凝固頭皮發炸時忽然想起老人說人身上有三把火,火焰越高就越不怕鬼,所謂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一旦走夜路碰到鬼,萬萬不可回頭,一回頭火焰就被鬼吹熄了,如今這個東西一直在他脖子後吹,恐怕目的就是想讓他回頭……
姥爺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由原來的極度驚恐,全身發麻到逐漸有些緩過勁來,那隻鬼一直在他頸後吹來吹去卻遲遲害不了他,定然沒什麼道行。姥爺想到這點心中稍定,按照老人說法以手當梳子不停將額前的頭髮朝後面梳著,據說這樣可以提高火焰。無論身後那個鬼怎麼用力吹,姥爺都不敢朝後面望,腳下不停走著曲線,就這麼邊梳頭邊走曲線,到家後脖子後吹氣的東西就消失了……
“為麼事走曲線呢?”三嬸問道。
“因為阿,沒得道的鬼只能走直路,就像螃蟹只能橫著走一樣。”姥爺呷了口酒道。本書首發來自,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