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為然道:“是不是跑到哪裡去野了?你沒去他經常玩的地方去找?”
三嬸跺腳道:“不是這麼回事,他今天在花山野得一身灰,回來我好說歹說讓他洗了個澡,換洗的乾淨衣裳還在衣架子上,髒衣服也泡在水裡,連拖鞋都丟在一邊,人卻不見了。”
父親筷子一放就站了起來,詫異道:“衣服都沒穿?這冷的天打赤搏跑出去的?”
“是撒,要是穿著衣服我還不著急,主要是衣服一件都沒穿,人就不見了,拖鞋都沒穿,我怕是出事了……”三嬸聲音都開始帶著哭腔。
“趕緊找人……”我們顧不得吃飯,跟隨著三嬸就出了門。
如今雖然已是春分時節,但冬日的嚴寒並未完全散去,而且春寒料峭,風雨悽悽,陣陣寒意彷彿能刺入骨子裡,甚至比冬日還有寒冷。我們這裡有句俗話形容得十分貼切——春風如乍刺,一陣接一陣的,刺進骨子,寒到心頭。
這天寒地凍的,堂哥連衣服都沒穿,他能去哪呢?就不怕凍出毛病來嗎?
本家幾個親戚聞訊趕來,打著手電在村子裡各個角落尋找著,按理說堂哥光著身子赤著腳,在短短個把小時之內決計不可能走太遠,再加上天氣這麼寒冷穿著棉襖站在外面都有些受不了,堂哥人一定還在村子裡頭。
此起彼伏的呼喊聲驚動了村裡,不少人都跑出來看熱鬧,還有熱心的村民聽說此事後紛紛幫忙尋找,但所有人幾乎搜索到了村子裡每一個角落,連牛棚都沒有放過,依然沒有找到堂哥。
我跟隨著父母以及三嬸打著火把四下尋覓,邊走邊焦急地呼喚著堂哥的名字,回應我們只有陣陣嗚咽的風聲,以及沿路上婆娑的樹影。
堂哥他連衣服都不穿,人到底去哪了呢?莫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我走在路上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堂哥有裸身愛好?還是想測試下自身的抗寒能力?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堂哥他們去玩水,因為都是小男孩所以幾乎都脫得光光的,而我趁著堂哥不注意把他短褲藏在草叢裡。等他從水裡起來發現短褲不見後我表現出一副茫然的模樣絲毫沒有引起半點懷疑,結果就是堂哥怕羞一直在湖邊等到天黑,光著屁股捂著蛋蛋順利衝回家門……
三嬸一直叨叨著堂哥的安危,說著說著便“嚶嚶”哭泣起來,越哭越是厲害,在這個漆黑的夜晚十分刺耳,彷彿鬼哭狼嚎般讓人頭皮發麻。
直至我們在村外大路上碰到三叔,這個平日裡有著幾分狡詐的漢子此時完全焉了吧唧,像是霜打的茄子,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著煙。
“找……找到沒?”三嬸見他孤身一人,依然抱著幾分希望顫聲問道。
三叔哭喪著臉:“田裡,地裡,後頭林子裡都找到了,沒人……”
三嬸哀號一聲栽倒在地,人事不省,父親與三叔連忙上前用力掐著三嬸的人中,直掐得三嬸鼻下都腫得高高時候,她人這才有幾分清醒,嚎啕大哭起來。
“我的伢呀,你跑哪裡去了啊……伢呀,你快回來呀……”
淒厲的聲音順著風聲傳了老遠,驚醒了一些早早入睡的村裡人,隔得老遠我都看到村裡亮起幾盞燈,連幾隻棲息在樹頭的夜貓子都撲扇著翅膀飛走。
也不知道三嬸在冰冷地上坐了多久,在父母不斷勸慰下這才緩過勁來,勉強打起精神自語道:“很晚了,我們先回去吧,你們白天都要做事,藍伢也要上學,先回去看看,說不定人已經回屋裡了……”
父母也只好點了點頭,不忍打破她不切實際的幻想,先前我們一行人把她家屋子翻了個遍,三叔與幾個村裡年輕甚至去**生前那間鎖得牢牢的小黑屋尋找了一番,根本就沒有人。
我們一行人順著大路朝村裡走著,遠遠眺望村裡還亮著燈的人家已經寥寥無幾,恐怕現在都不下十一點了吧。
當路過村外埋葬祖輩先人的墳地“土凹子”時,三嬸忽然心血來潮說要去“土凹子”外的廟裡拜一拜,求菩薩保佑下堂哥,我們只好跟隨。
“土凹子”外的廟很小,兩人高,紅瓦青磚,大概只有不到兩米寬,裡面空間十分狹窄供奉著一尊白瓷菩薩,好象是觀世音,在菩薩的下面還有兩尊矮矮的神像,是老翁與老嫗,村裡人說那是土地公與土地婆。
我對那裡如此瞭解並非是因為常去祭拜,而是據說在很久以前我們村“土凹子”外那間廟裡的菩薩是純金打造,足有幾斤重,並且只要供奉就十分靈驗,香火曾盛極一時。後來有兩個外村年輕人眼紅金菩薩,在一個月黑風高夜將金菩薩盜走,接下來的幾天裡村民惶惶不安,惟恐遭到菩薩責難。但在三天後金菩薩又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廟裡神位上,那兩個盜賊不知是何原因昏迷在廟裡,醒來後就變得瘋瘋癲癲……
不過後來時逢亂世,金菩薩也在戰亂中不知所蹤,土地廟也在那個紅色年代被打砸得一乾二淨,現如今這廟是在舊址上建造的,金菩薩也換成了瓷菩薩。我曾在很小的時候與柱子拿著香燭紙錢之類的東西,揹著大人一次次跑到廟裡燒給菩薩,誠心誠意叩拜著,央求菩薩能保佑我們一生平安,日後考上清華大學……
我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凝視著眼前的小廟,恍惚間柱子的死狀又浮現在眼前,始終揮之不去,無論如何刻意也無法忘記。
年少不知愁的歲月已逐漸遠去,我們都在慢慢成長著,學會了思考的同時,也習慣了遺忘,接著變成一種本能,將那些陪伴著一起成長的人與事深藏心底,在時間的沖刷下變得越來越淡,也許有一天能了無痕跡……
冥冥之中的菩薩呀!當初年幼無知的我們曾那麼信任您,農村人又是那麼敬畏您,認為你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更是會救苦救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可柱子死的時候,我大伯死的時候,吳姐被災厄加身的時候,在那些饑荒年代餓死人不計其數的時候……
您,又去哪了呢?
我思考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自嘲地笑了笑,菩薩很忙世上人這麼多,哪裡輪得到我們?
當我跟著大人走進廟裡抬頭望去時,廟裡的情景讓我心裡陣陣發毛,身體也瞬間冰涼……
原本擺放在神位上的菩薩不見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裸著身子半蹲著的小孩,手電的光芒照射下那小孩雙眼彷彿會跟著發光般,他面無表情地蹲在神位上,眼光幽幽的望著我們一行人到來。本書首發來自,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