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有鬼》 秋白蓝雨

**在**死後,便一直鬱鬱寡歡,在她離世前的那幾年,還患上了嚴重的哮喘病和肺,呼吸的時候如同破風箱般嘶啞難聽,讓我很恐懼下一刻她的肺會不會從胸腔中跳出來。每次她邁著小巧步還未及我家百米時,我遠遠便能聽到那一陣陣彷彿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

好在那時候叔伯都已長大成人,並且陸續成家,娶來的媳婦都稱不上賢惠,人口一多原本還勉強能住下的老屋變得分外擁擠,父親說我剛出生那幾年也是在那間老屋住過。

後來叔伯們以及父親與**分了家,幾個嬸嬸都不願意伺候**,只剩三叔和三嬸帶著二個娃娃無處可去,**便把老屋隔出一個單獨的小房間,自己住在裡面,連窗戶都沒有,只有一扇小小的房門,屋裡既黑暗又潮溼。

她的晚年,很是悽苦。

媽媽也曾私底下告誡我,**的病會傳染,讓我不要吃她的東西,更不要去喝她家的水。小孩子對於疾病的恐懼,遠遠勝過了**為我們這幾個堂兄弟精心準備的吃食,那間小黑屋既黑暗又陰森,我們幾個堂兄弟對那屋有著莫名的恐懼感,以至於**在世的最後幾年,我們極少去那間小屋。

**對於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叔伯們並不贍養她的這個問題上並沒有太多的爭執,也許她也知道叔伯們過得清苦,也許她早已沒有力氣去要求、哭鬧,她唯一讓叔伯們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她還在世的時候,幾家湊錢買了一副棺材。

當時那副棺材是什麼材料製成,是好是劣已不得而知,唯一隻知道那副棺材花了八百多塊錢,在九七年的時候那是一筆很大的數目,畢竟那時候國營企業的職工也才幾十塊錢一個月。幾位嬸嬸甚至為了出多少錢的問題而大打出手,爭執不休,無非是希望自家少出或者乾脆不出買棺材的錢,因為即使平攤下來,每家要出的那份也不是小數目。

最後還是當時被國家政策安排到國企上班的大伯咬著牙齒挨家挨戶地對著嬸嬸們說好話,與我父親幾位叔叔湊出了這份錢,大伯自然出得最多。

兒子媳婦的不孝讓**心灰意冷,褶皺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層烏雲,從我記事起見到**笑過的次數寥寥可數,最特別的就是棺材運回來那天,我看見**眼中閃現一種從未有過的明亮,嘴角也扯出一抹特別的笑意,後來我才知道,那叫——喜悅。

人未死卻先已經把棺材買好,幾個叔伯都覺得不吉利,但兩米多長的棺材**那間小屋自然是不可能放得下,最後在三嬸緊甭的臉與小聲的咒罵聲中,棺材放在了堂屋的偏房裡,偏房前面就是被磚頭隔出來**所住的小黑屋。

三嬸家那時候是我們小孩子的樂園,我和堂哥經常帶村裡其他的小夥伴去他家玩,每次偏房那口白慘慘的棺材都是把其他小夥伴嚇得哇哇那叫,而我和堂哥則以此為樂。

堂哥是早已習慣家裡擺放棺材,我則根本不害怕,對於我來說那口棺材只是個很大的椅子,我經常坐在棺材上,像學校的老師般,對著搬幾張小板凳坐成一排卻不敢接近棺材的小夥伴們誇誇其談,告訴他們除了**之外還有其它的國家,天上有很多的星星,看著他們崇拜而又恐懼的眼神,心裡那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小孩子們都恐懼棺材,在他們的認知中那是死人用的東西,**著死亡和不詳,唯獨出了我是個異類,每天都躺在棺材板上誇誇其談,所以他們一直很怕我。

那天傍晚時分,我依然帶著幾個小夥伴坐在偏房裡玩耍,告訴他們我敢睡棺材,他們則根本不信。**的那口棺材自放偏房起,並沒有蓋嚴實,還留有一個能容小孩鑽進去的縫隙,也許是叔伯們懶得廢力氣蓋好,也就聽之任之。

我收腹提臀,在小夥伴們的幫助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鑽進棺材裡,只透過縫隙露出一雙眼睛得意的望著他們,剛想說上幾句,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剎那的亮光甚至閃現到了老屋中,一陣瓢潑大雨從天,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眼看著就要變天了。

幾個小夥伴顧不上看我表演,連忙頂著雨水朝各家方向跑去,唯獨我毫不在意,畢竟我家離三嬸家極近,即便是雨下得再大,我也能在他家吃飯睡覺,還能和堂哥做個伴。

原本十幾個小孩擠在偏房很是熱鬧,不覺得有什麼恐怖氣氛,突然間全部散了,只剩堂哥對著一口慘白的棺材和棺材裡只露出眼睛的我,他的表情不由得變得害怕起來,一副想看又不敢看我的模樣。

天也徹底暗了下來,透過堂屋望去,天空中早已是烏雲密佈,堂哥望著堆滿草垛的偏房,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裡流露出一絲恐懼,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找了個藉口跑回他自己房裡睡覺。

只剩下我一個人呆在偏房,這時候老屋已變得昏暗無比,幾乎沒有一絲光線,耳旁偶然傳來雷鳴聲,閃電聲,似乎突然間世界只剩下這間老屋和雷雨聲,只剩下我一個人,饒是我自詡膽大,在這種情況下也感覺脊背發涼。

我兩手扒在棺材邊緣上,想從棺材裡鑽出來,但我先前鑽進去完全是靠十幾個小孩的力氣才挪動棺蓋一點點幫助我鑽進去,如今這縫隙只有不到一掌寬,我在棺材裡只能平躺著,連站起來都坐不到,想靠自己鑽出來無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這時天愈發黑了,太陽早已經落山,除了雨聲我只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偏房裡伸手不見五指,連一絲光也沒有,我莫名的恐懼起來,大聲呼喊著堂哥和前面小黑屋**的名字,卻連半點回應都沒有。也許是雨聲太大,也許是堂哥早已睡著,他家裡又沒有其他人在,前面**的小黑屋中間隔了兩道牆,根本不可能聽得到……

我抱著一絲幻想,希冀**能聽到他孫子的呼喚,希望堂哥沒忘記我卡在棺材裡,可直到我嗓子喊啞,都沒人來解救我。我突然感覺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連風聲雨聲呼吸都沒法聽到,眼前的世界已陷入絕對的黑暗中,我用力推著棺材蓋,雙手敲得“咚咚”響,想從這個黑暗的地方逃離,我渾身大汗,無論如何努力,它卻紋絲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頹然放棄了努力,在狹窄的棺材裡,突然想到許許多多村裡老人還有父母曾講過的怪事,人就是這樣,越想越怕,我看著一捆捆草垛的影子,都感覺上面彷彿坐著個人似的,說不定下一秒就會伸出一隻爪子來害我……

我趕緊將這些雜念拋諸腦後,身子卻不由顫抖起來,縮進棺材裡,再也不敢望外面,心裡祈禱著父母趕快來找我,想著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似乎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當我迷迷糊糊醒來時感覺身體酥軟無比,卻也非常舒服,似是睡了很久一般,我想伸個懶腰時卻發現不對勁,原本對於我這個小孩子來說十分寬大的棺材突然變得狹窄無比,我想翻身卻發現根本無法動彈,連眼皮子都無法閉合,明顯得感覺到,在我的右側多了一團什麼東西,緊緊的挨著我,甚至可以說是擠著我,貼得十分之緊……

可是棺材裡,應該只有我一個人,我一想到這點,渾身雞皮疙瘩都炸起來了,從頭頂一直涼到腳後跟……

本書首發來自,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