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上打了廣告，花了不少錢，但是效果一般，準備了一百張票，賣出去的不到一半。

心裡很失落，但是不能表現出來，等會還要上去主持節目。

正準備進去，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關中曲藝”的老闆朱蘭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風衣緩步走來，身後還跟着兩個年輕人。

“張老闆，我來給你捧場了。”朱蘭笑道。

“朱老闆，你能來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張禾苦笑道。

朱蘭掃了眼張禾的手裡，準備好的票紙還有一多半沒有賣出去，厚厚一疊。

“給你錢，我買三張票。”朱蘭從兜里掏出錢來，遞給張禾。

“朱老闆，你的錢我可不能要，你直接進去就行。”張禾推辭道。

三個人二十四塊錢，根本不差這點錢。

這個時候，朱蘭能過來捧場他已經很滿足了。

“這可不行，你們演出團在西安沒有落腳的地方，演出一趟也不容易，花的錢不少，我是過來人，我知道你的辛苦，錢雖然少，不要嫌棄。”朱蘭將錢塞進張禾的手裡。

關中曲藝剛開業的時候也是這樣，全場就三個觀眾，裡面還有一個是看門的，朱蘭知道做傳統曲藝的辛苦，能理解。

“謝謝。”張禾這下沒拒絕，將錢拿在手裡，撕了三張票出去。

“裡面請。”張禾在四周看了看，沒人來了。

帶着朱蘭三個人走進去，藉著燈光找到座位坐下。

“張老闆，我是第一次看老腔表演，加油吧。”朱蘭微笑道。

“謝謝。”

說完話，張禾扭過頭，向著舞台走去。

台下觀眾不多，大家都在等候表演開始。

看到張禾離開，兩個年輕人好奇道：“師父，這老腔有什麼看的，還專門來一趟。”

“大家都是同行，能幫一把是一把，他走的路何嘗不是我們走過的路。”朱蘭平靜道。

“這也火不了吧。”另一個年輕人說到。

“一門藝術想要火起來，難，好好看戲，別說話了。”朱蘭淡淡道。

兩個年輕人扭過頭，看向了舞台。

他們想不通朱蘭為什麼看到報紙上的廣告之後決定來這裡看看，或許是好奇，或許是感同身受。

只是看到劇場里冷清的場面，他們都不相信老腔能走多遠，說不定，走的路還沒有他們遠。

劇場的燈光關閉，只剩下了舞台上的燈光還亮着。

張禾和張川兩個人站在後台。

“張川，現在只有你一個人了，等會處理好後勤，我要上台了。”張禾吩咐道。

“禾叔，放心吧，我沒問題的！”張川笑道。

在小劇場幹了那麼久，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張川腦子聰明，熟悉了劇場的運作，知道該怎麼辦。

“玉勝爺，等會辛苦你們了。”張禾轉身道。

張玉勝帶着一幫藝人們坐在後台，屁股下面是從村裡帶過來的板凳。

“小禾，儘管放手去做，我們都會好好演的。”張玉勝擺了擺手道。

張禾點了點頭，握着話筒走上了舞台。

“大家好，我是老腔文化的老闆，我叫張禾，感謝大家能來捧場，謝謝大家！”張禾深深的鞠了一躬，臉色真誠。

台下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朱蘭也在緩緩鼓掌。

“藝人以賣藝為生，能獲得觀眾的喜愛是我們最大的追求，大家能來這裡想必都聽說過老腔，今天給我們表演的是來自華陰的老腔表演團，希望大家能夠喜歡我們的表演。”張禾緩緩道。

“下面請欣賞第一個節目，《將令一聲震山川》。”

張禾說完離開了舞台，掌聲繼續回蕩在劇場之中。

台下的觀眾只是鼓掌，沒有其他的反應。

聽說過老腔不代表聽過老腔，來這裡大部分人都是抱着好奇的心理，想要來嘗嘗鮮，看看非物質文化遺產到底是什麼水平。

舞台上，張玉勝老爺子帶着一群藝人走了進來。

張川在一旁幫忙把一個掛在木架上的鑼抬了進去。

板凳老藝人們自己拿在手裡。

看到這麼樸實的一幕，台下的觀眾也很好奇。

老腔藝人落座，表演開始。

開場曲，將令一聲震山川。

張玉勝的實力是很不錯的，當年和張德林是同時帶着班社演出，走南闖北留下名號。

“軍校！”張玉勝朗聲唱到。

嗓音回蕩在劇場之中。

“嗨！”眾人應和道。

等到開場幾嗓子吼完，觀眾們都鼓起了手掌。

朱蘭身邊的兩個年輕人眼前一亮，嘴裡喃喃道：“有點意思啊。”

“老腔不是皮影戲嗎，居然改成了這個樣子，有高人指點啊。”朱蘭心裡暗道。

據她所知，老腔屬於皮影戲的一種，沒想到現在在舞台上沒有看到皮影戲的影子，只有的是人影。

人影比皮影好看。

朱蘭驀然浮現出這句話出來。

老腔變了，變得更符合當前時代的需求了，她的心裡也有所啟發。

“催開青鬃馬，豪傑敢當先！”

聽着耳邊的歌聲，看着舞台上老腔藝人的表演，朱蘭彷彿來到了古代千軍萬馬的戰場上。

老藝人實力很強。

只是可惜了，現在沒人再聽曲藝了。

幾十個觀眾，有人鼓掌有人沒鼓掌，但是張玉勝他們依舊旁若無人的盡情演出，自我表演，自我欣賞，將老腔最好的一面展現了出來。

一場演出結束，張玉勝等人沒有下台，張禾拿着話筒走了上去。

“各位觀眾，我們今天的演出到此結束，感謝大家能來觀看，如果以後大家想要聽戲的話，可以來華陰的老腔文化劇場，我們每周都有三次演出。”張禾歉意道。

“你們不在這裡繼續演出了嗎？”觀眾席上有人問到。

“是的。”張禾點了點頭。

“我還沒聽過癮呢，你們怎麼就不演了，平常沒時間去華陰，你們就在西安繼續演啊。”觀眾席上的人喊到。

張禾心中有些動容，不是他不想演，是不能演了。

站在舞台上，觀眾們的表情盡收眼底，很多人的眼神之中都飽含期待。

對於喜歡的人來說，聽一場根本不夠。

“你們還想聽嗎？”張禾問到。

“想聽啊，當然想聽了！”台下的觀眾喊到。

“那你們等我的消息，老腔下次的演出我會把廣告登在報紙上的。”張禾深吸了一口氣道。

台下的朱蘭臉色微變，神色詫異無比。

舞台上做了承諾就一定要兌現，要是不兌現的話是對觀眾的不負責。

在這種情況下，張禾還敢做出這樣的承諾，令人驚訝。

這是要虧錢的，還是虧大錢的！

聽完老腔，觀眾們紛紛離席，等待着張禾下一次的表演。

“禾叔，你瘋了，我們這次都虧了好多錢了，你還要繼續演？”張川神色急切。

在華陰小劇場演出和在西安演出需要的成本完全不一樣，張川心裡明白。

“觀眾們喜歡，不能不演。”張禾說到。

“小禾，你太衝動了。”張玉勝也勸說道。

長輩們不想看着小輩為了老腔又是出錢又是出力，還沒有什麼收穫。

“玉勝爺，有人喜歡我們不能不唱啊。”張禾笑道，有些無奈。

“小禾，我們都知道你性格，既然這樣，那你要辦演出，我們幾個老傢伙就陪你唱，我們不要錢。”張玉勝語氣嚴肅。

“這可不行，你們的演出費我必須給！”張禾搖頭拒絕。

張玉勝站起身，怒聲道：“小禾，你想為老腔做點事情，難道我們不想嗎？我們是老腔藝人，你還不是，你都能這樣做，我們不做要讓人笑話，這事就這麼定了，你不準拒絕！”

幾個老藝人在一旁也訓斥道，一個比一個嚴厲，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張禾同意。

“謝謝大家了！”張禾鞠了一躬。

老腔藝人們最希望老腔可以變得好起來。

外面傳來腳步聲，張禾扭頭看去，朱蘭站在門口，輕聲道：“我能進來嗎？”

藝人的後台是禁地，不允許其他人進來的，裡面可能會有一些藝術的機密。

不過老腔沒有這個說法。

“進來吧。”張禾笑道。

朱蘭緩步走進來笑道：“各位老藝人的表演很精彩。”

“謝謝女娃子了。”張玉勝幾人說到。

打過招呼，見過了藝人們，朱蘭和張禾走到了一邊。

“張老闆，老腔的演出我看了，問題不在於老腔的身上，而在於大家的口味上，你們大膽的將皮影布撤掉讓我很驚訝，也讓你們的表演變得更加精彩起來。”朱蘭笑道。

“只是觀眾們口味多樣，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只有讓聽過的人變多了，喜歡的人才會變得多起來，要靠實力，有時候還要靠一點運氣，我祝福你們。”

“謝謝朱老闆的誇讚。”張禾回應道。

朱蘭沉思了一會道：“張老闆，你如果想要繼續演出的話，我可以把我的劇場租給你，我們的演出是每周四場，其他的時間可以租借給你使用。”

說是租借，肯定是要租金的，大家不是慈善家，沒有錢施捨。

朱蘭能幫的就是這些了，有了租金，她們的劇場也能好過一點。

能在這個時候幫一把，張禾心裡十分感動，要不然他還要繼續去找地方。

現在這個地方只是臨時租借，不能租太久。

“朱老闆，我請你吃飯。”張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