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溝村後面的山坡上，一個孤單的墳塋矗立在地上，一個普通的墓碑，一個小土包，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張德林站在墳墓前，凝望着墓碑已經有十分鐘了，但是還沒有移開目光。
張禾站在身後，一言不發。
從村子離開之後就到了這裡，張德林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好兄弟。
老腔如今的成就相比之前已經超出太多，張德海卻沒有機會見到這一幕了。
從始至終，張德林沒有對着墓碑說出一句話。
他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崇山峻岭隱沒在濃重的霧靄之間，隱約能在其中看到華山險峰的影子。
轉過身，張德林輕聲道：“走吧。”
兩人離開了張德海的墳墓。
等到了錄製節目的那天，一輛大巴車開到了老腔保護中心的門口。
大巴車是文化局安排的，專門負責送老腔藝人們前往西安。
如今老腔的身份地位，出去參加一個節目要是都沒有專車接送的話實在是太掉價了，馮浩看不下去，以老腔保護中心的名義申請了一輛，以後只要是在渭南周邊的演出，都直接專車接送，不用老藝人們再專門跑到長途汽車站了。
除了德林班的藝人們，一起去的人還有劉興武和張禾，順帶還帶上了張川。
最近在劇場張川表現優異，張禾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去節目現場看看，反正而已沒去過。
眾人拿着道具和樂器坐上了大巴車，前往西安。
大巴車直接開到了陝西電視台的大門口，說明來意，亮明身份，再給吳岳打了個電話，電視台直接放行，大巴車開了進去。
似曾相識的畫面，但是變了的是來的人。
吳岳早已站在了電視台大樓的樓下等着他們。
見到張禾一行人過來，他趕緊走上去道：“歡迎你們。”
“吳導，你好。”張禾伸出手握了握。
吳岳的打扮跟以前沒什麼變化，他轉頭看向了張禾身後的幾個人。
“這幾位就是老腔藝人們吧？”吳岳詢問道。
“吳導，我給你介紹介紹。”張禾主動道。
將所有人給吳岳一個一個介紹完，一行人走進了節目組的辦公室里。
在會議室中，吳岳將準備好的節目安排給幾人看了一下。
秦聲璀璨每天都會播放，周一到周四，周五到周日播放的內容不盡相同，大部分時候是直接請一些藝人來表演。
不過每周還會有一期有互動性的節目，裡面的內容分為三個板塊，分別為“聲之源”、“聲之美”和“璀璨之聲”。
老腔要參加的就是這個有互動性的一期節目。
吳岳安排的很是詳細，具體到了每一個環節的具體表現。
“張先生，你也看看吧。”吳岳將另一份遞了過去。
張禾擺了擺手道：“我就不用看了，節目讓劉興武和藝人們上去就可以了，我就在台下安安心心的當一個觀眾。”
“張禾，你不打算上電視？”劉興武驚訝道。
這可是上電視的機會，張禾居然不願意。
“我不喜歡在人前露臉，你是老腔保護中心的主任，你必須上去，你代表我就好了。”張禾笑道。
從來都不喜歡上電視，要不是為了老腔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踏入電視台的大門，陪着老藝人們走到了這裡就夠了。
“張先生，你既然不願意上那我們也不勉強。”吳岳緩緩道。
“行吧，那就我和德林爺他們上去。”劉興武笑了笑，拿着手裡的文件翻閱着。
吳岳在會議室里給大家講解一些錄製中要注意的事情。
搞定之後，眾人來到了錄製廳，準備開始錄製。
來的人不少，還有其他曲藝的人，不過都是一些普通的演員，不是什麼角兒。
“聲之源是我們和你們的互動，這裡基本上是我們問問題，你們回答就可以了。”吳岳解釋道。
“聲之美就是你們的才藝展示了，在舞台上唱老腔，這些就不用我多說了，我想老藝人們一定很擅長。”
“璀璨之聲是要由現場的觀眾和投票選出一個最佳的節目，這裡面我們將按照結果進行後面的錄製。”
全都說完，觀眾席上還沒有觀眾，大家先來綵排一邊。
“爺爺們，你們好，我是《秦聲璀璨》的主持人，我叫林筱。”女主持人自我介紹道。
穿着一身職業裝，年紀看起來不大。
林筱好奇地望着面前的這些老藝人，她也看了音樂節的視頻，無法將這些老人和音樂節上表演的老人聯繫在一起。
單從外表上看去，張德林他們就如同農民一般，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在身上顯露出來。
“你好你好。”張德林等人回應道。
林筱臉帶微笑，忍住了心裡的好奇，反正等會錄製節目的時候可以看到老藝人們表演，不用着急。
“禾叔，你說我們老腔以後會不會天天上電視啊？”張川好奇的在錄製廳里看來看去，眼睛裡亮着星星。
“你當電視台是咱家開的啊，怎麼可能天天上電視。”張禾沒好氣道。
張川左看右看，對一切都很好奇，但是心裡能忍住不去碰。
錄製廳裡面有規矩，看可以，但是不能亂動，不能影響人家正常錄製。
等一會那些觀眾也要進來，所以吳岳就放張禾和張川提前來了現場。
“我看也差不多了，我要不也學老腔吧，這樣就可以上電視了、”張川嘀咕道。
“行啊，只要你願意學。”張禾笑道。
要是張川真的能開始學老腔的話也算是一個小小的突破，將拉低一下老腔藝人的平均年齡。
目前只有渭師院的老腔社團在學習老腔，也不能說是學，只是對照着視頻和一些簡單的資料自己摸索。
教材沒有準備好，學校還有事，學生們也不可能隨時來到老腔保護中心聽老藝人們講解。
“我再看看。”張川嘻嘻一笑。
舞台上面，劉興武有些局促的坐在沙發上，老藝人們在四周。
劉興武也是第一次上電視，他來這裡可以說是上級的命令，不能推辭。
還有兩個配合老腔參演節目的曲藝。
吳岳站在台下，宣布綵排開始。
主持人開始念開場詞，介紹來到這裡的嘉賓，一切順暢，沒有什麼大問題。
要問的問題大都不會現在問出來，等到真正錄製的時候才會去問。
吳岳不愧是有名的編導，在他的指揮下，節目內容變得明快了起來。
等到需要老腔表演節目的時候，吳岳提議要加上現代元素。
韓樂安都能加，憑什麼我不能加。
“吳導，那你就得自己找樂隊了，我可沒有樂隊供你使喚。”張禾苦笑道。
之前的樂隊是韓樂安自己公司的，韓樂安一走，樂隊也隨身帶走了。
吳岳眉頭緊皺，這倒是個問題，不過不要緊，去隔壁的頻道借一個過來。
陝西電視台這麼多頻道，這麼多節目，總有會搞音樂的能人在，配合演出一下，不耽誤多少時間。
綵排節目花的時間最長。
等到第三個版塊就沒有什麼可以綵排的了。
錄製正式開始。
觀眾都是本地人，大都是自願過來的，老人居多，年輕人比較少。
張禾和張川坐在了最好的位置上。
節目開場，主持人念詞。
第一個板塊名叫“聲之源”，主要是通過和老藝人們的交流，還有一些視頻資料的播放，告訴觀眾老腔的來源，能起到很好的科普作用。
台上，林筱手裡拿着卡片，問到：“德林爺爺，現在村子裡沒有年輕人學習老腔了，你不着急嗎？”
“着急有啥用，年輕人不願意學咱也不能逼人家，現在都是新社會了，不是舊社會了。”張德林微笑道。
“沒想到德林爺爺看的這麼開，我們今天的現場就坐着一位虎溝村的年輕人，他的名字叫做張川。”林筱忽然說到。
觀眾們迅速在席位上尋找起來，很快發現了張川的蹤跡。
還真有一個虎溝村的晚輩在這啊。
鏡頭對着了張川坐着的位置。
張禾也是驚訝無比，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吳岳，吳岳對着他笑了笑，笑容中帶着深意。
張禾立刻就明白過來，這一段是吳岳加進去的，事先是沒有的。
張川這小子真倒霉，還好不是我……張禾在心裡慶幸道。
“張川，你有沒有想過學習老腔呢？”林筱站在台上詢問道。
台下的工作人員遞給了張川一個話筒，他急忙握在手裡，渾身都因為緊張有些發抖。
全場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這一刻，張川忽然覺得唱老腔沒有那麼容易。
要在舞台上，在所有人的關注之下自如的表演，唱曲子，很難，至少對他來說很難。
“張川可能是有點緊張，到現在都沒有說話。”林筱打着圓場。
張德林笑道：“你個慫娃，平時在村裡挺機靈的，咋上了節目就成這了，人家問你你就直說就行了。”
“張川，你不要緊張，有什麼就說什麼。”林筱微笑道。
張川看了看四周，禾叔坐在他旁邊，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其他的觀眾或是好奇或是驚訝的瞅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對這個問題有了答案。
“我想學老腔。”張川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