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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識破敵人的用心,蕭干自然不可能如其所願。在聞報夜襲縱火的敵騎已然遁逃,追之不及後,他倏然就起身道:“擂鼓列隊,號令全軍,這就連夜出發!”

這聲號令卻讓下首的一幹將領全都一怔,有人壯着膽子進言道:“王爺,如今外頭天黑難見數丈外之情形,敵人又走得飛快,這時縱然派再多兵馬追擊怕也難以追上啊。還請三思!”

“誰說本王要追擊敵軍了?”蕭干卻是一聲冷笑:“我這是要提軍夜行,以最快的速度趕赴涿州,我們總不能老被他們夜夜騷擾,只有徹夜趕路,才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一應對倒是相當在理,眾部下再沒有了其他說法,紛紛叉手應命,繼而退出去各自聚攏兵馬。在一陣兵荒馬亂的忙活後,本來黑漆漆的一座軍營已是燈火通明,隊列齊整,而後又在聲聲號令中,這支足有四五萬之數的遼軍便重新開拔,沿着道路再踏征程。

雖是在夜間,將士們又都顯得有些疲憊,但在眾將領軍官的陣陣催促鼓舞下,遼軍行進的速度還是很不慢,居然在天亮前就已趕出去了二十多里地,足見這支軍隊確實是如今大遼國內少有的精銳之師了。

但即便是這樣一支鐵打般的精兵,在經歷了這幾日的行程又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後,也在這黎明前的最黑暗的一刻表現得極度的疲憊,不少人腳步都變得蹣跚起來,還有人更是一步一個哈欠,看着好不困頓。

見此,蕭干終於又下令暫且停駐,用過飯,稍作休整後再繼續向前。聽到這一軍令的遼軍上下頓時如蒙大赦,很快就坐倒一片,然後哪出早已冷硬的乾糧就着冷水吃喝起來。

不過在經歷了連番偷襲,吃了不小虧後,他們也終於是越發謹慎起來,即便此時,四周也是游騎四齣,以防被人再度近身偷襲。

可就在這等提防中,兩邊林子里卻在此刻突然又有陣陣鼓號聲傳出,旋即,那林子里更有隱隱綽綽的人影晃動,還有一蓬蓬的亂箭接連射出。雖然因為距離的關係,這些亂箭對遼軍根本構不成什麼殺傷,但這突如其來的殺聲和攻擊還是唬了剛才坐下的遼軍一大跳,驚叫聲里,整個陣形都有些混亂了,還有人下意識也亮出弓弩來就往左右射去,結果沒射中敵人,反倒傷到了前方的一些同袍。

這一下,更是讓蕭干驚怒交加,他本以為自己都已改變行軍策略了,總能避免再遇偷襲騷擾,可這支敵人卻陰魂不散一直糾纏在側。這讓他再難釋懷,當即一聲號令:“蕭哲,鐵斡朵,你兩個各率本部兵馬給我殺過去。這次,我要看到這些敵人的頭顱和屍體!”

“遵令!”被點到名的兩名部將當即高聲答應,旋即就帶上自己部下的上千騎兵,如旋風般直撲出陣,殺向那兩邊雖有人影晃動,卻依舊黑漆漆一片的山林。此時的遼軍上下皆已被敵人襲擾得憤怒不已,殺機四溢,早已顧不上什麼逢林莫入之類的說辭了。

這兩支騎兵的速度確實極快,只片刻間,就已衝進了兩邊林子,而后里面也隨之爆發出了一陣廝殺聲。雖然看不到那林子里戰鬥的情況,但只聽着殺聲不斷往林子深處去的動靜,蕭乾等人便都露出了狠戾的笑容來。這些敵人真以為總能從大遼精騎的手上逃脫嗎?這一回,定要殺光這些宵小之徒,讓他們再不敢跑到自家軍前騷擾搗亂。

但他們臉上的笑容卻沒能持續太久,就被林子里突如其來的一陣轟隆炸響給打斷了。伴隨着那幾聲如旱天雷般隆隆聲的,還有那驟然而起的火光,以及一陣驚慌失措的慘叫。

“這……這是什麼?”所有遼軍心中都浮出了這麼一個疑問來,但他們在一陣面面相覷後,卻是找不到一點線索與答案。因為這動靜是他們以往從未聽說過的,就更別提親眼一見了。那林子里的炸響和雷聲,就彷彿是什麼鬼神於其中施放了可怕的術法,震蕩人心。

就是蕭干,也是心頭一凜,不敢怠慢,迅速再下令道:“裴飛,剌菓刺,你們再帶人過去查個明白……”話還沒說完呢,就見那兩邊林子里已有人飛快的退了出來,正是之前猛衝進林子,對裡面的敵人發動進攻的兩支遼軍。

只不過與去時的兇猛威武不同,此刻再退逃出來的這些軍卒卻是一派恐慌的模樣,雖然因為距離關係還看不清他們的表情模樣,但只從他們一路跌撞着跑出來的動作,就可知道他們是有多麼的慌張了。

片刻後,鐵斡朵率先回到了陣中,一到蕭干跟前,就已撲通落馬,跪地道:“王爺,卑職無能,中了常勝軍的埋伏,折損不少兵馬,又被陷阱算計,只能退出來……”說著,便是一副甘願受罰的樣子。

蕭干這邊還沒說什麼呢,另一路人馬也如喪家犬般逃了回來,而這邊的情況更慘,作為主將的蕭哲渾身浴血橫卧馬上,竟是受了重傷,連請罪都做不到了,只能由其副將上前告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鐵斡朵,把詳細經過告知於我!”蕭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出這麼一句來。

鐵斡朵稍稍定了下心神,才把進林子後的戰鬥經過給說了出來——

剛入林子時,他們就看到了那數量只有百來個的敵軍隊伍。他們當即就衝殺了過去,而那些敵人在放了一輪箭矢卻幾乎沒多少用處後,就果斷後撤,在此期間,還有幾人被遼軍追上,廝殺之下,就被全滅。

如此一來,遼軍信心更增,殺心更足,覺着能就此把這些敵軍徹底殲滅,便不管不顧就追了上去。而就在追趕了半里路後,異變就陡然而生。

“本來我們追得好好的,眼看就要追上了,突然腳下地面卻是一空,結果就讓最前面的十多騎給跌進了陷坑之中。而後,林子兩邊居然也有早布置好的機關被觸發,一些用以捕捉猛獸的陷阱突然襲來,又造成了一些傷亡。但這些倒還不至於讓我們感到畏懼,傷亡也不太大,卑職就繼續催兵追趕。不料,之後我們腳下就突然,突然……”想到適才發生的變故,就連驍勇敢戰的鐵斡朵也臉色發白,說話變得期期艾艾起來。

“到底又發生了什麼?那突然的炸響,和火光是怎麼回事?”蕭乾急忙喝問道。

“那東西卑職也不知到底是什麼,只知道突然我們腳下就冒起了一道火光和一道驚天霹靂般的暴響。只眨眼工夫,那一片十多人就非死即傷,血肉橫飛。卑職僥倖躲過,還待再往前追,結果才走沒兩步,又有人腳下炸裂……”想到那可怕的場景,他的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

另一邊蕭哲的副將也補充道:“我們這邊也是一樣,結果將軍也被那旱天雷所波及,受了重傷。卑職不敢再作拖延,只能先行退出林子……”

蕭乾和眾將的臉色幾番變化,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這等變故實在太過出乎他們的意料,這些敵人的手段也太可怕了些,實在叫人防不勝防啊。尤其讓人感到不安的,是那個能從腳下炸裂的旱天霹靂,要是在兩軍廝殺中突然來這麼一手,只怕對遼軍的殺傷可太大了。

“怪不得他們敢以這麼一點兵力襲擾我大軍,竟是早在此處設下了層層陷阱。”蕭干滿是憤怒地想着,同時心底又冒出了一個疑問來:“可他們是怎麼知道我會在此時趕到這裡並設下埋伏的?難道他們連這一層都算到了?”突然間,他第一次對某個對手感到了一絲恐懼,要真如此,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敵人可就太可怕了。

片刻後,蕭幹才長長舒出一口氣來:“傳下令去,今日暫且於此地駐營休整,等大軍恢復過來,再緩緩南下涿州!”

當發現眼前的敵人要比自己之前以為的要可怕得多後,蕭干終於收起了輕蔑和冒進,開始變得謹慎起來。縱然敵人這麼做是為了延緩自己南下的速度,也不能為了及早抵達涿州就冒可能被敵人埋伏並重創的風險。

而且,經歷了這幾日的變故後,他也看出遼軍軍心已有些動搖了。這不光是因為今夜的失敗傷亡或是那不知根底的旱天霹靂,更在於這幾日大家都沒有歇息好。所以此刻他身為主帥最該做的就是冷靜應對,不再被敵人逼着牽着,做出有損全軍的決定來。

當遼軍徹底停步下來時,側方山林深處,數百青州兵和常勝軍的聯軍正遠遠眺望着,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般的歡喜笑容。

作為此番行動的主將,范騏臉上除了興奮外,還帶着濃濃的敬服之意:“我算是徹底服了咱們的孫將軍了。他雖未到前線,可敵人的一切舉動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就跟未卜先知一般。尤其是他提到的那所謂的游擊戰術,更是以少勝多,以寡擊眾的最佳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