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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滔滔白溝河水洶湧決堤而來時,宋遼間的這場決戰已再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本已頹勢大現的宋軍突然爆發出了強大的戰力,殺得遼軍不斷退縮,傷亡數字更是直線而上。

像這樣的兩軍交鋒,比拼的可不光只是將領的指揮,計策的運用,更多的還在於底下兵卒的拼勁與士氣。以往,宋軍的羸弱讓他們在每每與遼軍交鋒時心理上就落了下風,縱有十分力最多也就能使出個七八分來,有時甚至連五分都未必能用出來。

畢竟人心皆是肉長,當朝廷將將士們視作不起眼的草芥時,再想讓他們拚命可就太不現實了。但今日,尤其是此時的宋軍卻不一樣了,西軍本就是宋軍中戰力最強的存在,而孫途的號召力和感染力又遠在尋常將領之上,如今他更是帶頭衝殺,身先士卒,自然讓幾萬宋軍爆發出了遠超常規的強大戰力,敢於直面遼軍,敢於和這個強大的敵人短兵相接,以命相搏!

到了這等數萬,乃至幾十萬大軍鋪開廝殺的地步,什麼謀略計策已全然失效,兩軍的硬實力才是勝敗之本。而遼軍在與西軍連場廝殺後早已感到了疲憊,現在連軍心也受到了動搖,又如何還能硬撐?

尤其是孫途更是兇悍絕倫,一馬一人一槍如猛虎入狼群,槍影所至,人仰馬翻,慘叫不絕,其面前幾無一合之敵,生生就把左側的遼軍殺得直往後退,幾難成陣。而在牽一髮動全身的影響下,遼軍其他位置的軍隊也被逼着不斷後縮,這也讓原先飽受壓制的西軍以機會,他們奮勇殺上,反而趕着遼軍不斷退縮,大有一舉破敵之勢了。

戰場之上,往往就是此消彼長,當遼軍氣勢大弱,開始退縮時,宋軍的攻勢自然而然就會大漲,一浪高過一浪攻勢拍過去,如海潮拍在沙土堆積起來的山坡上似的,每每都能從上刮下一層來,那都是遼軍將士的性命啊。

“怎會如此……怎會變成這般田地……”這一回就是耶律大石都不再表現得淡定了,口中滿是難以置信的嘟囔,但聲音已是不小,就連周圍那些護衛們都能聽了個明明白白,顯然,對於這樣的變數,他真有些束手無策了。

“退兵,趕緊下令退兵!不能再這麼硬拼下去了,不然傷亡過大,我們真就要慘敗收場了!”耶律雄格則是強自定下心神,拿出了主意來。

耶律大石臉色一陣變幻,很想勸對方一句,自己可還有後招呢。但隨即,又想到了另一個可能,若是水攻不成,後果可就是全軍潰敗,到時自己可真就成大遼罪人了,所以也只能低頭道:“就……就依大王所言,先保留實力再作計較……”

其實都不用他答應的,邊上已經有士兵瘋狂地敲起銅鐘來,噹噹的聲響遠遠擴散出去,正是鳴金收兵的意思。

如此一來,倒是迅速解了剛剛才從營前突圍出去的那萬多西軍騎兵之圍。雖然他們已從圍困中衝出,但遼軍的追擊包抄卻還未停,並不斷對他們造成傷亡,就連種經身上都插了兩箭卻顧不得拔出,只是拚命策動胯下奪來的一匹駿馬直往回退。這一戰打到現在已經讓他徹底打消了高傲立功的念頭,只要能把這些西軍碩果僅存的騎兵活着帶回去,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本來,他還打算冒險回身再殺一陣,好歹能阻一阻遼軍的追擊。可結果,就在他咬牙回頭的同時,後方遼營卻傳來了鳴金收兵的信號,然後剛回身的種經就看到那些追擊的遼軍滿是不甘地停步,再慢慢往後撤去。

這讓種經慶幸不已,卻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趕緊率軍繼續往前。而在其前方,遼軍主力也開始後撤,不敢再與宋軍硬拼,只由一部精銳在頭前抵擋,其他兵馬則有序後撤……

遼軍居然敗了?!這個念頭讓種經更是一陣振奮,畢竟這一年多來,他們的付出太多,而之前又屢屢敗於敵手,當勝利到來時,自然難免心神激蕩。至於其前方的那些將士們,更是個個面頰潮紅,呼吸急促,士氣居然又提了起來,大有從後方截擊敵人的意思,豈能讓這些敵人退得這麼容易?

被眼前這場勝利所驚到的,還有宋軍大寨里的童貫及一幹將領呢。這些人此時已全數傻眼,誰也想不到,隨着孫途率軍殺出,這場看似必敗的戰鬥會發生根本性的轉變啊。

“真就要勝了?”童貫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因為他很清楚,一旦如此,功勞就必然會全部落到西軍和孫途他們身上,他這個三軍主帥可未必能從中獲得多少好處啊,甚至可能會因此威信掃地,後患無窮。

倒不是說孫途他們能繞過他這個主帥向朝廷搶奪功勞,事實上真論起來,童貫的首功是誰都搶不走的,畢竟他才是名義上的三軍主帥啊。但是,朝廷方面的反應是一回事,軍中反應卻是另一回事了。

可以想見,一旦真是這麼個結果,他童貫必然會成軍中笑柄,多年努力將徹底付諸流水。因為這一戰是西軍拚命打出來的,是孫途帶軍殺出後,才徹底扭轉並奠定的勝勢。這些東西可不會因朝廷的封賞而改變,甚至可能因此讓將士們更為不滿,並再增孫途在軍中的威望。

要是再往下想,有些後果就更加可怕了……可以說這一刻作為宋軍主帥的童貫甚至比遼軍將帥更希望他們能再度扭轉戰局,擊敗還在前壓的宋軍呢。這等事情,是何其的荒謬荒唐,要是放在一日之前,有人告訴他會有這樣的想法,童貫都將把對方看作瘋子了。但這,卻是事實。

只是,眼看着如驚弓之鳥般狼狽退去的遼軍,他實在不認為敵人還能再奮起反擊啊。大勢已成,豈是他一人的念頭所能影響。

“什麼聲音?”邊上突然有人不安地問了一聲,隨即就惹來了不少人的留意,童貫也隱隱聽到了遠處有嘩嘩的動靜不斷傳來,似乎還在不斷朝着這邊而來。

但當他們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過去時,卻壓根看不到什麼異常。此時天色早已暗下,又還有大雨影響,怎麼可能看得清遠處的景象呢?要不是那聲音越來越響,只怕都要被耳畔時刻作響的大雨落地聲給掩蓋過去了呢。

“是遼軍還有伏兵從側方襲我大營嗎?”有人猜測着說道。

“不可能,他們都已退兵了,而且軍隊掩殺過來豈會有這等異聲?”

“不對,是水聲……”終於有人分辨出了那古怪動靜的來頭:“那邊是白溝河,難道是白溝河決堤淹來了?”

“你說的是哪門子夢話?如今才剛開春,這裡又是北方少水之地,白溝河就靠今日這場大雨怎麼可能泛濫成災?”這位的話才剛出口,身邊已有不少人再度驚呼出聲:“是水,大水漫過來了!”

卻是那洶湧的河水來勢飛快,此時已經能讓人隱隱看到黑暗中不斷上升的水面,和最前方高高仰起的浪頭了。

“真是水攻,快跑!”眾將瞬間就反應了過來,自家所處的位置可是太不利了,正在一個低洼處,一旦大水撲涌過來,那真就是滅頂之災了。

“跑,快跑!”

“撤,趕緊上高處!”……

營中的呼喊聲頓時已響作一片,童貫在一愣間,已被身旁的幾名護衛拖着就往馬上扔去,然後他們又趕緊護着他,直往側方高處奔去。剛才他們就因為不夠小心被孫途得了手,這一回可不能再犯相同的錯誤了。

其他將領也是一般,慌忙往高處跑去,隨後整個宋軍大寨也全亂了套了,無數軍卒將士全跟沒頭蒼蠅般直往外跑,有人為了爭一個出路,甚至不惜對自己的同袍拔刀相向——因為就在他們眼前,這場大水的力量已經展露無疑,樹立在大寨側方的厚厚的木牆在大水面前就跟小兒玩具似的瞬間垮塌,大水所至,沿路營房全數被衝垮坍塌,再捲入水流之中,瞬間就沒了蹤影。

這等天地之威甚至比遼軍還要可怕百倍,因為對上遼軍你還有反抗的可能,但在這場咆哮而來的大水面前,一切掙扎那都是徒勞的,一個浪頭過來,就是幾十人瞬間消失。這讓本就怕死才留在營中的諸多將士再沒有了任何想法,只是一心保命。

幾乎就在一瞬間,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宋軍大寨便已被摧毀大半!

當這一幕發生時,遠處的耶律大石卻無半點喜色,甚至滿心的懊惱與遺憾。本來這一下,就足以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為這次的決戰划上一個完勝的完美句號。可現在呢?遼軍已倉皇北退,縱然宋軍因此影響軍心再亂,他們也不可能再鼓起勇氣,再反殺回去了。

多日布局,借天地之力而成的絕殺,最後卻只換來一個平手的結果?他,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