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隨着孫途直斥那聖旨乃是偽詔,並發布南下清君側的命令之後,剛消停了不過兩個多月的幽雲十六州便再度激蕩起來,各城兵馬將領開始頻繁調動,各處糧草輜重也隨之全部直往幽州城集中。

其實早在奪下幽雲十六州後,孫途已經開始對接下來可能遇到的刁難有了充分的準備,所以接下來的兵馬糧草的調動都顯得是那麼的順暢,幾乎沒有半點手忙腳亂的意思,就是各城池留守兵馬和將領的安排,也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本來,隨着遼金兩大敵人的徹底失敗,這一路由多支軍隊合并而成的北伐大軍應該早就解散了。可事實上,直到這時候,除了近半西軍被种師中帶着返回西線之外,其他各支軍隊皆被孫途以各種理由給留了下來。

以山東軍為骨幹的江南官兵作為孫途的鐵杆親兵自不必說,可原先駐守雁門關一線的北方邊軍,各地廂軍,甚至東京來的禁軍都被他強行留下,就足夠值得人玩味了。而現在,孫途的用心終於揭曉,此番他竟是打算率這一支拼湊起來的近三十萬的大軍南下殺奔京城清君側,這聲勢之大,已超過任何一次遼軍的南侵了。

而更叫人感到震驚的是,在此期間縱然也有部分將士提出了異議,但絕大多數各軍兵將卻是站到了孫途這一邊。也就是說,這些身為朝廷兵馬的將士們居然在幾個月的時間裡徹底轉變了自身立場,成為了孫途的同黨!

至於這十多座城池的百姓,就更不可能以什麼大宋朝廷為念了,既然孫途打出了旗號,大軍也已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們自然是表示出了相當的支持,雖算不上傾其所有,簞食壺漿,卻也能保證其後方的相對穩定。

正是這等上下一心,全力以赴的努力下,只花了不到半月時間,孫途已整備停當,起兵二十三萬,南下清君側。而被他留在北方的,則是以种師道為主,岳飛為副的強大守御陣容,再加上十多萬的大宋兵馬,自然足以抵擋住元氣大傷的遼人的侵襲了——倘若此時的遼人真能在自身也即將走向分裂的情況下抓住這麼個機會的話。

這時也就體現出了孫途之前說服岳飛,打開其愚忠心結是多麼正確了。只靠年邁的种師道還真未必能把這十多處城池的無數軍政事務全部處理妥當,但加上年輕聰明,又能征慣戰的岳飛輔佐就萬無一失了。畢竟他可是岳飛,一個在歷史上差點奪回北方大片土地,殺得強盛的金軍都節節敗退的真正英雄啊。

至於其他各路兵馬,各級將領則被孫途全數帶走,這既是為了讓整支大軍的實力更強,也是防止後方可能生出亂子來。到了這時候,什麼人都不可能再阻止孫途南下的腳步,而就在他臨出發的前一天夜裡,本該養精蓄銳或與部下人等商議細節的孫途,卻出現在了一個多日未見的舊人面前。

十月初二,入更時分。一座幽州城內不怎麼起眼的宅院之中。

孫途站在一個白髮無須,老態龍鐘的老人面前。倘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絕不會相信這個滿滿皆是老態,哪怕坐着時身子都有些顫巍巍的老人在幾個月前還是整支北伐宋軍的統帥,天下兵權在握的大宋樞密使童貫!

被人兵變奪權,又遭軟禁,多次輾轉數城,最後卻連這座宅院的院門都出不去……這一切的遭遇終於擊垮了童貫的心理和身體,讓他老態畢現,再不負當日模樣。就連現在端一杯水往嘴邊湊時,也是頻頻顫抖,沒喝上一口呢,已濕了自己的衣襟,一雙老眼也變得渾濁,看着來到自己身前的孫途時,也顯得有些茫然。

可即便如此,孫途對童貫卻依然客氣:“童帥,別來無恙?”

在愣愣地端詳了他良久後,童貫的臉色才稍稍有些變化:“孫途……你是來告訴老夫,我的死期已經到了嗎?”

“童帥言重了,你與我有恩,我孫途又豈會幹出恩將仇報的事情來。”

“呵呵呵……”童貫露出了滿是譏諷的笑容來:“難道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恩將仇報嗎?奪我兵權,將我囚禁於此,哪怕你不曾殺我,你覺着我這樣和死去有什麼區別嗎?”

“我之前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我漢家江山而已,雖然有些對不住童帥你,但結果也證明我是正確的。因為要不是由我主導這場戰事,我們絕不可能再短短時日里就奪下幽雲十六州,這不正是童帥你多年來心心念念希望達成的宏偉目標嗎?”孫途一臉平靜地做着解釋,“至於對童帥你,我也絕無加害怠慢之意,無論任何時候,你的飲食起居下面的人都安排得妥妥噹噹,我可算是做到仁至義盡了!”

“照顧周到?衣食無憂?可你毀了我的一切!”童貫先是眼中突然閃過滿是恨意的光芒,但隨即,又迅速消散,一抹苦澀的笑容又浮了出來:“不過有一點你說得不錯,至少在這場戰事中,你比我更適合為我大宋主帥。若換作是我,恐怕現在還與遼人對峙在白溝河一帶呢……”

隨着不斷對話,童貫的頭腦也重新變得敏銳起來:“所以你今日到底為何突然見我?是朝廷要對你算舊賬了?你想讓老夫為你說幾句公道話?其實我早就提醒過你,你以如此激烈的手段行事,縱然能取得一場場大勝,可最終還是會落得慘淡收場。這不光是因為你的那些手段都見不得光,更在於你和老夫的身份大不一樣,陛下和朝廷是不可能真正如信任我一般信任你的,你立下的功勞越大,只會讓自己置身於越危險的境地之中!”

“就因為我的一個正常的男人,而你是宦官?”孫途的雙眼陡然眯了起來,出聲問道。

童貫臉上的苦澀和窘迫一閃即逝,隨後便點頭道:“正是如此。朝廷是不可能讓武將坐大的,這是大宋百年來一直遵循的祖制。我所以能得天子信任,就因為我是一個閹人,並無子嗣,自然能叫人放心。可你孫途卻不一樣,你立下的功勞越大,聲望越高,對陛下,對朝中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們來說,威脅也越大,他們是不可能任你不斷坐大的,哪怕無罪,也會給家編造出一些罪名來。更何況,你平日里肆無忌憚,罪名更是一抓一大把!”

孫途笑了起來:“童帥果然厲害,一下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實不相瞞,就在半月前,朝廷已下旨奪我兵權,更曆數我七大重罪,欲將我押回東京受審。”

“嗯?”童貫的老眼猛然一錯,呼吸也跟着粗重了起來:“你是說半月之前?那你為何還在幽州?”

“因為我認為那是偽詔,是以蔡京為首的奸臣逆賊蒙蔽陛下,顛倒黑白所偽造出來的旨意,所以我並不遵旨!”

“你……”童貫的身子再度劇烈的顫抖起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嚴重,卻不是老邁或是急病,而是激動所致:“所以你已決定冒天下之大不韙,起兵造反了嗎?”

“不,我這是除奸臣,清君側,奉天討賊!”孫途當即出聲駁斥道。

“呵……呵呵……孫途,雖然我一直都覺着高看了你,現在才知道到底還是小瞧了你的野心和膽量,你居然膽敢做出這等決定,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唾棄,被所有人群起而攻嗎?別看你現在手握數十萬兵馬似乎氣勢正盛,可你這是謀反叛逆,一旦朝廷下旨,到時你部下的那些兵馬便會在頃刻間冰消瓦解,你以為就憑你那點軍中威信就能成事了?不可能的,大宋百年之基,不是你一個小小的武將就能顛覆的!更何況,你別忘了,你,還有那幾十萬將士的家眷可都在南方呢,縱然你一時能讓他們跟你起兵,可接下來,等他們醒悟過來後,就是你的死期!”童貫大聲喝叫,似乎是打算用這番話來讓孫途改變想法。

可回應他的,卻是孫途的一聲長笑:“若是放在其他任何一個朝代,我孫途還真不敢如此起兵。但在這大宋朝,卻不一樣了。你以為我此番起兵只會用清君側一個口號嗎?不,除了除賊清君側外,我還準備了另一個口號,叫作兵將當自強!百年了,我等武將也該一雪前恥,讓那些只知道舞文弄墨,算計人心的讀書人知道我們的厲害了!卻不知,當我的這一說法傳於天下後,大宋朝中還有多少武人會甘心為那些奸臣佞黨所用,去重新過那只能仰人鼻息,朝不保夕的可悲日子!”

這下,童貫是真箇變色了:“你……原來你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不錯,這是我逃不過的宿命,大宋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就由我來讓它回到正確的軌道中來吧!”說著,他又深深望向了童貫:“童帥,我出兵在即,今日所以前來見你,只為一事。我需要你把這些年來自己所掌握的關於蔡京梁師成等奸賊禍國殃民的罪證全部告訴我。我相信,你身在朝中多年,無論有心無意,總是會有這方面準備的!”

童貫這才知道孫途特意來見自己的用意所在,而他,能做出拒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