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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承年神色間的變動自然逃不過孫途的雙眼,再聯繫剛剛初見其所察覺到的一些東西,更是讓他有了明確的判斷:“衛司正當初也是軍中將領?”

衛承年倒也沒什麼隱瞞,點頭道:“不錯,十數年前,老夫就曾在雁門關為一指揮,還曾與遼人交過手……”他的眼神略帶追憶,隨後又透出了幾許憤然:“老夫所以會在此當一個整日無所事事的五品官,皆是拜那些勾結遼狗的奸人所賜。想不到這些年過去了,居然連東京城內都有這等賊子了!”

他這話雖然說得頗為含糊,但孫途還是明白了過來。顯然,這位老將軍曾在和遼人的交鋒中被人出賣失利,受了重傷,這才只能從前線退下來。不過他的結果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多少前線將士不是戰死沙場,就是老後無所依……而這一切,卻早被那虛假的盛世景象給徹底掩蓋住了。

衛承年調整心態的速度倒是很快,立刻就道:“不知越侯想怎麼查辦此案,這顧家商行在東京可是名聲極響,勢力極大,還多與朝中高官結交之輩,真要深查可不容易啊,還會牽連到無數我們得罪不起的人……”在京城多年,他已變得謹小慎微,不復當年的威猛了。

孫途卻是一笑:“我要查的就是這些官員,若沒有這些人從中幫助,我可不認為遼國姦細真能從東京拿到弓弩與大量傷葯。現在,顧家人等已在我的掌握之中,是該把他們帶來此地,嚴家審問了!”

“可是……我皇城司如今人手不過三四十,真能用到的更是只有兩掌之數,怕是很難幫到越侯啊。”衛承年一聲苦笑,道出了自家窘迫的情況。皇城司被人打壓削權,早已閑置數十年了,其中官吏多半皆另謀他處,剩下有能力者更是寥寥,使得老將軍縱然想要出力都不知該怎麼做好。再想到剛才自己說出的那句大話,衛承年更覺羞愧。

孫途忙安慰道:“衛司正不必為難,既然本侯已接下此事,自然會有辦法應對。皇城司今日確實沒多少人手,但只要能借到這個名就夠了。而只要我們真能把這一案查個水落石出,他日又何愁不能使我皇城司東山再起,重現往日的風光呢?”

頓了一下,他又解釋道:“本侯手下尚有虎賁軍一軍兵馬,足夠應付眼下的種種難題了。現在的皇城司,不過是借個地方和名義罷了。”

衛承年這才明白過來,不覺再度深看了孫途一眼:“越侯大名老夫早有所聞,今日才算領教了,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那老夫就放心了!”

正如孫途所說,他早已做好了下一步的計劃,所以只半個時辰後,那些之前被他扣在手上的相關人等就被陸續押送到了皇城司,顧暉、顧攸之父,李老闆和顧家商行的一干夥計掌柜,就連殿前司的張鶴,開封府的鐘揚,御史台的江衡……這些朝廷官員,不管是不是與顧家有所關聯,也照樣被他給強帶了來,幾乎所有人臉上都帶着惶恐忐忑,顯然,他們都知道這回的事情真箇大了。

不過孫途倒沒有急於審問這一干人等,而是先叫人把作為最重要物證的弓弩和傷葯都拿了出來,交給更有經驗的衛承年來仔細驗看,看看這其中能有什麼進一步的發現。

見此,衛承年更是抖擻起了精神,先拿起一包傷葯打開來,又是捏起一小撮細看,又是將之放到鼻端細聞,半晌後才正色道:“這確實是上好的刀傷葯,就是放在軍中都是極難得的,非軍官受傷不會用到!想不到他們居然連這等好葯都會運給遼人,當真是可恥啊!”

“那以衛司正之見,這些傷葯能從哪裡弄到?”

“這個嘛,從藥鋪是能買上一些的,但數量卻有限,而且官府也會隨時關注,很容易就露出破綻來。但要是民間自己調配,卻又不可能有此效果,所以此事就實在透着古怪了。”衛承年深深皺起了眉頭來,這事他還真有些想不明白了。

孫途本以為這些東西皆可用錢在京城各大藥鋪買到,現在看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了。但也不急於現在就找到答案,又拿起一張弩來:“那這個呢?司正看着這又該是從哪裡得來的?總不會由民間自製吧?”

“當然不可能,民間匠人哪有這等手藝,這可是上等的軍用-弩,射程在兩百三十步,也就比咱們的神臂弓短些罷了。”不愧是久在軍中的老將,只拿上手掃了一眼,他就已看出這弩機的特點來了:“不過這事確實透着古怪,若是禁軍弓弩,哪有這麼容易就能被拿到的?而且這上頭也並無某軍刻印,應該不是軍中之物!”

孫途點頭表示贊同,他也接觸過許多軍用弓弩,那些兵器上頭都刻有所在軍伍的具體番號,甚至能細到某一隊,尤其是像弩機這樣的軍中利器,更是沒有人敢輕忽怠慢的。

“另外看這弩機弦口懸刀處的模樣,顯然是簇新的,就更不可能是軍中常備之物了。要不然,總會有所磨損,不可能如此完好。”衛承年仔細端詳了弩機半晌後,又看出了一個問題來,同時眉頭就皺得更深了:“如此一來,事情就更蹊蹺了,他們到底是從何處得來的弓弩?”

孫途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唯一的可能,就是出自弓弩院了。只有那裡頭的弓弩是最新的,而且相比於守衛森嚴的禁軍軍營,弓弩院的守御可要鬆懈得多了,只要他們足夠小心,還是可以把東西給偷出去的。”

這話不單是衛承年,就是一直只在旁邊靜聽,沒有多少軍伍經驗的秦檜都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弓弩院可是大宋的要緊部門,若要類比的,就跟後世那些專門搞軍事科研的重要部門似的,這裡頭的核心機密一旦泄露,後果可真就不堪設想了。

“那些遼狗姦細真能做到這一點?”衛承年滿是不可思議。

“錢可通神,只要他們付得起價錢,總有人會冒險幫他們達成所願的。”孫途冷笑一聲:“就如若非被我抓了現形,誰會相信他顧家居然會幫着姦細把這等東西送出城去呢?”

說到這兒,孫途已站起身來:“好了,該弄明白的東西已經明白,接下來就該去問問那些相關之人,看能從他們嘴中問出多少內情真相了。”他說得隨意,但無論表情還是眼神,卻已透出了深深的殺意,這一回無論是誰,都難再阻止他把事情進一步的深挖。

而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就響起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隨後不久,幾個被打發守在外頭的軍卒就有些緊張地跑了過來:“將軍,外頭突然來了好多官人,說是要找將軍,問你為何擅自捉拿官員!”

“來得好快啊……”孫途嘴角一翹,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笑容來:“而且他們的消息也當真靈通,我才到此不過半個多時辰,這些人居然就直接找上門來了。”可還沒等他做出出不出門的決定呢,隨着幾聲頗具威嚴的低喝,幾個軍卒已被人推擠着倒退進了院子,十多個官員已氣勢洶洶地直闖而入,看到孫途等人,便大聲喝道:“你等真是好大的膽子,是誰下的命令居然拿了我御史台的官員?江御史素來行事端正,哪會犯錯,竟被你等隨意捉拿凌辱!”

“正是,你等丘八當真是有辱斯文,其心可誅,還不速速把江御史放出來,再隨我等前往御史台領罪!”

這些官員雖然個個只着低品階的青綠官袍,但卻個個氣勢如虹,完全沒把孫途等人放在眼中,似乎隨時都能衝過來,把他們都給撕碎了一般。而他們面前的一干軍卒,雖然孔武有力,利刃在手,這時居然全都手足無措,別說動手驅逐了,就連句重話都不敢說的。

只一看這架勢,和他們的穿着,孫途就已迅速明白過來,這些人應該全是御史台的官員,也就是如今朝堂之上最難纏的一批官員。

御史台,堪稱是天才般的發明了。雖然這裡頭的官員地位不高,但卻個個權力不小,至少是彈劾說話的權力不小。他們個個年輕膽大,幾乎什麼人都敢彈劾,無論是嘴上功夫,還是筆上功夫都是一流的。

這些御史平日里也沒有其他差事,所要做的就是瞪大了一雙眼睛糾察其他官員的過錯,小到走路說話,大到辦事辦案,就沒有他們不敢批的。久而久之,他們就成了許多朝臣眼中釘般的存在,再加上御史台前大樹之上多有烏鴉做巢,所以御史台又被人稱作了烏台,而其中的御史也就被人蔑稱作了烏鴉了。

不過烏鴉煩人是可以直接拿棍子掃掉,拿彈弓打死的,可這些御史台的烏鴉們可就不好對付了,無論是誰一旦與他們沾了邊,接下來勢必麻煩不斷。而今日,孫途就沾了烏台的邊,而且看着,還是直接捅了烏鴉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