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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朱勔向來以貪婪殘暴為人所熟知,再加上那一副痴肥的模樣就真以為他真就是個沒什麼本事只靠着逢迎巴結而得趙佶寵信的廢物,事實上他能有今日的地位,成為江南膏腴之地軍政財三權皆在握的封疆權臣,還是有着其過人之處的。比如他看人的眼光就遠比尋常人要高明得多。

而現在,他居然能對孫途作出如此高的評價,自然立馬就讓身邊熟悉其眼光的親信們露出驚訝與深思的表情來了。他的首席幕僚,生得如根竹竿般纖瘦,面上都沒三兩肉的薛顯不禁輕聲道:“朱帥,這孫途雖然如今在軍中名聲極響,可在我等看來終究只是一介武夫罷了,還真能對咱們構成威脅不成?”

“你們若真將他當成區區武夫可就大錯特錯了,你們見過如此謙虛而好說話的武將嗎?”朱勔低低地哼了一聲,卻叫在場幾人都若有所思地點下了頭去。

這段時日里他們確實和不少帶兵來江南的武將有過接觸,那些傢伙或張揚或跋扈,提出的條件也是一個賽一個的過分,有些個甚至都敢當著朱勔的面要挾着要錢要糧,還真沒一個能如孫途般好說話呢。只此一點,就已迅速將孫途與他們之間拉開了區別,顯得前者的心思更縝密些。

“而且其他那些將領雖然口中叫囂着要為麾下兵馬獲取錢糧支持,可當咱之後略給他們一些暗示,肯給予他們幾萬貫作為補償後,他們一個個就都不再提要糧之事了。可那孫途呢,咱在宴會上可提了不下三次這種事情,你們有見他動過心嗎?”朱勔繼續皺眉道。

“許是他胃口更大,看不上這幾萬貫?”另一個幕僚陸博飛突然小聲說道。

倒是薛顯此時已經慢慢明白了過來:“那孫途能有今日的威名,能帶着山東兵馬掃滅當地賊寇,尤其是為患一時的梁山賊寇,就說明他麾下的兵馬確實戰力不俗。而這,就足以說明他平日里對軍隊頗為重視,手下軍馬絕非烏合之眾了。而要做到這一點,他就不可能如其他人般把軍隊視作私產,以此牟利,更不可能因為區區一些錢財就向我們妥協了。”

朱勔滿意地沖他一點頭:“問題就在這兒,此人看着可不好糊弄啊。之前我就曾聽說過此人是個膽大妄為之徒,連蔡太師他都敢上表彈劾,至於在地方殺幾個官員更沒少做,這樣的人到我江南若能一心幫我倒是一大助力,可要是有心與我為敵,說不定真會成為比方臘更叫人頭疼的大禍患了。尤其是軍糧一事,若是真按照朝廷之前答應他的撥付,倒是能使他不再生事,可是後果卻不好說。”

“朱帥說的是,此口子絕不能開,不然消息一經傳出,其他各路兵馬也會有樣學樣地提出要求來了。聖人說過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別到時候安撫住了他山東一路,卻把其他各路人馬給激起兵變來了。”薛顯立刻就跟着說道,也讓朱勔滿意點頭,他這個首席幕僚確實實至名歸,對揣度東家的心思可謂極准。

“可是朝廷那邊其實曾有明令,他那邊也知道有此說法,那咱們該如何應對呢?”

“其實朱帥已經在做了,就是一個拖字。不過在下以為只這麼做還不夠,必須再做些什麼,讓他相信我們確實缺糧才好。”薛顯這時腦子已經完全活絡了起來,迅速把自己的對策道了出來。

一番話說下來,頓時就引得朱勔頻頻點頭:“這法子好,就讓他先和那些人起些衝突,到時我再出面平息矛盾,還能在各軍中賣個人情呢。還有,只要出過這麼一次事情,想必那孫途也不敢再有太多過分的要求了,軍糧上的事情自然是咱說給多少他接多少了。”

“朱帥英明。”幾人紛紛稱頌了幾聲,隨後陸博飛又突然笑道:“其實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用一用那孫途及他部下人馬。之前城中鬧事的幾百人不是奪了一批糧食逃入棲霞山中去了嗎?不如就讓他帶兵先剿了這支亂民,如此不但能震懾城中百姓,還能讓他被金陵百姓所惡,卻是一舉兩得。”

“好法子,就照你說的辦。這樣,明日就由你去見孫途,咱們雙管齊下,先秤秤他和手底下兵馬的斤兩再說。”朱勔立刻滿意點頭,對獻計的陸博飛笑道。

“小人遵命,我定會把事情辦得妥妥噹噹。”陸博飛也是一喜,忙拱手應道。朱勔一向對身邊之人賞罰分明,只要這次計成,一定少不了他的好處。

見他出了風頭,薛顯也跟着道:“朱帥,若他能平了棲霞山上的亂民,在下以為就該把他送去南邊與方臘的反軍過過招了。之前就傳來反賊有攻打常州之意,只靠那裡的駐軍再加上淮南路的軍馬怕是很難守得住,不如把他麾下的人馬也派去?若能取勝自然最好不過,不然,也能挫一挫他的銳氣。還有,一旦把他調出金陵去了前線,他的糧草什麼的都在我們掌握中,這支山東精銳就在朱帥你的掌握之中了。”

朱勔一聽,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了:“此計大妙,就按你們說的一步步來,他孫途再有本事,既然來了我江南就得給我乖乖聽話。”隨後,他又眯起了眼睛,想起之前接到的高俅送來的一封密信。

那信中高俅可是把話都說明白了,他們是有意將孫途和其麾下兵馬送來江南的,為的就是借他朱勔和方臘反軍的力量來坑掉這些敵人。在高俅說來,這個孫途可比方臘的禍患更大,並讓朱勔一定要小心應對。另外,這人還和蔡京結仇,只要除掉孫途,蔡太師那裡也是能有好處的。

此時朱勔心裡已經有了盤算,這次他要玩一把大的,驅虎吞狼,並在利用完孫途後再將之剷除。如此自己不但能從江南的亂局中全身而退,還能獲得蔡太師的好感,從而在朝中更進一步,這可比他辛苦盤剝百姓,用錢財買好那些朝中重臣要合算得多了。

“孫途嗎,這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只要他在我掌握中,何愁不能飛黃騰達!”朱勔得意地笑了起來。在江南已亂作一團,半壁皆已入反賊之手的情況下,他身為當地掌權官員,卻依然只想着自身能從中獲得多少好處,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大宋朝廷的悲哀了。

當然,朱勔明顯忽略了一點,隨着與眾心腹的一番討論,他居然把對孫途的評價給放到了一邊。畢竟在他眼中孫途終究只是一個年輕的武將,縱然比其他將領要強一些,但論手段應該遠比不了自己,要對付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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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朱勔與手下幕僚定下策略對付孫途時,他卻已在童沐的引領下暫時帶着幾百親衛在金陵城的西南角處駐紮了下來。

此時的金陵因為朱勔的盤剝迫害,因為各路官軍的搶掠胡來而漸漸荒蕪凋敝,雖沒到十室九空的境地,但也有不少地方空了出來,從而讓孫途他們能輕易就找到落腳的空地。

而他所以沒有急着回八角鎮,自然是為了能在這兩日里先弄到那批答應下來的半月糧草了。雖然暫時拿不到朝廷曾應允的半年糧草,可先弄一批去穩定軍心還是有必要的。

等把下面的人都安頓好後,孫途才和童沐兩人漫步在離營地不遠的秦淮河下游岸邊,伴着那漸漸西落的日頭,欣賞着河邊景色。

作為南京城裡名聲不在烏衣巷之下的好去處,本該與香艷美人等等說法勾連的秦淮河如今卻也很是冷清,河面上看不到往來的畫舫香船,只有幾艘獨木漁船在小心地尋找着魚蝦,讓人心中難免就升起了一絲悲涼之感來。

不過孫途和童沐卻沒心思在此傷風悲秋感今懷古,他們的話題圍繞着一人,那就是剛見過面的朱勔。

“千里,你覺着那朱勔是個什麼樣的人?”

“狼之狠,狐之狡,豺之貪。”孫途的回答簡明扼要,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是個不能輕視的對手啊。”

“看來你的眼光還在我之上,至少我第一次見到朱勔時可沒你看得這麼准,當時只覺他夠貪夠狠,卻不料這還是只老狐狸。”

“說到底還是被他的長相給欺騙了,他雖然長成一副豬樣,卻並不是真如豬那般蠢笨。相反,這還是個喜歡扮豬吃虎的存在。”

“扮豬吃虎?這倒是個有趣而又精準的形容……”童沐失笑搖頭:“有些人正是因為忽略了他的這一點,才會被他吃得連骨頭都沒剩下。你我這次想對付他可也不能有絲毫的懈怠啊。”

“這是當然,而且我想他應該很快就要對我下手了吧。”孫途點頭道。

“何以見得?”童沐挑眉問道。

孫途呼出一口氣來:“很簡單,因為我之前宴會上拒絕了他的刻意拉攏,想他這樣的人是不會等着敵人主動出招的。而且,你真覺着他手上會沒有朝廷送來的糧食嗎?恐怕他已經開始擔心被我查知這一點後不好應付了,所以便必須先下手為強!”

說到這兒,孫途嘴角也翹了起來:“不過他一定不會想到,其實我也不是習慣被動之人,或許很快我與他之間就能過過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