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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日里,其他各路兵馬方才陸續趕到。而他們的待遇卻也和朱勔的嫡系親軍一樣,照樣是被擋在了蘇州城外,除了那幾個主要將領可以帶百來個親兵入城,其他軍馬都得駐紮城外。

對此,這些廂軍將領的反應就要平靜得多了,反正之前在金陵時他們的軍隊也不被允許入城,現在不過是換個地方駐紮罷了。不過他們也有重視的東西,那就是後勤糧草方面的供應必須儘快跟上,在江南逗留這麼久,中間又出了許多事情,如今各軍糧草已所剩無幾,就快要揭不開鍋了。

所以當他們進入蘇州後,便先去拜見朱勔,希望他能儘快把之前答應下來的糧草給撥付到位——新到蘇州的這些將領甚至都還不知道如今蘇州是誰做主,連朱勔自己的人馬都被關在城外呢。

本就對孫途已起了殺念的朱勔在與幾個幕僚一番商議後,便迅速做出了決定來。三月十七日,他便以安排糧草撥付事宜的借口把這些將領全給請到了自己府上。一時間,江南地界手握兵權的幾十個將領都湊到了一起,聲勢倒也不小。

而這一回的朱勔就沒了之前在金陵時的威風,見了他們時臉上甚至都帶着苦澀的意味。當眾人頗為恭敬地拜見他時,他只把手一擺:“各位將軍都坐下說話吧,不必如此多禮了。反正在咱看來,這等假風光不要也罷,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得被人弄死了!”

這話立馬讓眾將一怔,片刻後才有人不安道:“朱帥何出此言?如今咱們戰局形勢一片大好,都把蘇州城拿下來了,再過兩日就能趁勢南下,哪來的危險?”

“朱帥若真不放心,卑職願帶本路兵馬這就向南而去,保管能拿下幾座城池來。不過,還請朱帥能先撥付一部分糧草與我,如此將士們才能放開手腳為國平賊。”隨後又有人藉機把要求給提了出來。

其他人也全都跟上,紛紛或直接或委婉地伸手向朱勔要錢要糧,順帶着也有想要出兵立功的意思。孫途這次連克兩城對他們的影響還是不小的,原來對吳軍的忌憚之心已少了許多。

朱勔似笑非笑地聽他們話了許多後,方才嘆了口氣道:“諸位將軍的拳拳報國之心實在是讓朱勔深為感動,但這一回我卻是要讓各位失望了。我手頭雖然還有些糧草物資,但未必夠分與各位了。”

“這……蘇州不是魚米之鄉,富庶之地嗎?難道朱帥真一點錢糧都湊不出來?”

“非是我不想,而是做不到啊。”朱勔說著,臉色便是一沉:“難道到了這時你們還未察覺到我已不再是蘇州城裡能做主的人了嗎?別說讓城中富商捐獻出錢糧了,就連這城門進出,都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啊……”眾人再度變色,他們之前雖被擋了率軍進城的道路,卻還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人的命令,只當是朱勔在沿用金陵城那一套呢。

看着眾人一副詫異的樣子,朱勔臉上也有些發燙,他作為朝廷所封的江南一路封疆大吏,事實上的所有平亂官軍的三軍主帥,居然連蘇州老巢的進出都由別人說了算,確實足夠丟臉,就跟在眾人面前被狠狠打了幾個巴掌似的。

這種羞憤的感覺讓朱勔心中的憤怒更盛,而這一切又是拜孫途所賜,自己一定要扭轉局勢,讓其死無葬身之地!

在沉默了一陣,把心頭的羞憤按下後,朱勔才又說道:“雖然說出來很是不堪,但本官也不好再瞞着你們了,其實前兩日本官率軍到來時,就被孫途給攔了下來,如今守着城池各門,不讓你們的兵馬入城者,皆是山東兵。他們,是把這蘇州當成自家地盤了,根本就不把本官和諸位放在眼中。”

“竟有此事!”有人驚聲叫了起來。

“豈有此理,那孫途真是膽大包天!”也有人怒聲斥道。

人就怕對比,想着自家這麼久以來就沒立過什麼功勞,都被山東軍給拿了去,想到自己部下在城外吃苦,孫途及山東軍卻能在城中逍遙,作威作福,這些將領心中便立刻生出了憤恨嫉妒之意來。一時間,痛斥孫途尊卑不分,胡作妄為的斥責聲就已響作一片。

朱勔也沒有半點阻攔的意思,只是靜靜地聽着,等他們罵得差不多了,方才又道:“那孫途從來以膽大妄為著稱,不然也不會在金陵時就鬧出那麼多事情來了。其實若只是如此,本官也能忍受,哪怕受其壓制,只要能儘快平定江南亂局,本官也就認了。可是,本官最擔心的還是此人當真可信嗎?”

見眾人有些疑惑,朱勔便循循善誘地繼續解釋了起來:“諸位也是和反軍交過手的,以為他們比之我等地方廂軍如何?”

“這個……”眾將頓時就有些不知該怎麼回話才好了。其實他們心知肚明,吳軍雖然才剛興起,但論戰力卻已在各路廂軍之上,之前還有幾路人馬在敵人手下吃了不小的虧呢,這也是他們一直留在金陵不敢輕易南下的原因之一。但是,礙於自家面子,他們又不想說出實情來,頓時個個都扭捏起來。

朱勔心中冷笑,隨後竟把這實話給道了出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各路廂軍是敵不過反軍的,必須穩紮穩打,才能平賊。”頓了一下,不等其他人提出異議,他又道:“那這山東軍的表現就太奇怪了,他孫途何德何能,居然能率着一支兩萬多的軍隊屢次取勝,現在更是連蘇州這樣的堅城都給拿下來了,這難道不值得細思嗎?”

“朱帥的意思,是這其中別有內情?”

“嘿,反正以本官多年帶兵的經驗看,區區幾萬人不但守住一座小縣城,還更進一步拿下蘇州這樣的大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換了是你,你,你們能拍胸脯保證自己能做到嗎?”

被朱勔點到的幾個將領老臉一紅,皆

都搖頭,這點自知之明他們還是有的。

朱勔見已起了效果,就把關鍵點給拋了出來:“所以本官一直都在懷疑孫途是用了別的法子才能不斷取得勝利的,比如說他一早就已與反賊勾結在了一起,之前種種不過是他們勾結之下,為了麻痹咱們的手段而已!”

什麼叫賊喊捉賊,什麼叫欲加之罪,在這一刻已被朱勔體現得淋漓盡致,而且還讓不少將領都信了他的這番說法。只因為孫途的種種功勞確實太遭人嫉恨了,而且創造的奇蹟又與這些人的觀念完全不符,所以只消幾句話,就能使他們迅速生出成見來,孫途確實大有問題。

“在我看來,孫途這次打的就是將我等吸引到蘇州,然後再把各路兵馬擋在城外,如此一來,我們既無城池可為依託,一旦敵人來攻必然難以招架。要是再加上他麾下兵馬從城中殺出,前後夾擊,我們可就真要死在這蘇州城下了!”為了能說服眾人,朱勔這回真是把危言聳聽的手段使到了極點。

但別說,這等說法還真就讓不少人有些信了,個個臉上都露出了警惕與深思之色。朱勔又拋出了最後的證據:“各位可知道淮南軍鈐轄彭永真已死?他是怎麼死的?據孫途所言,是在與反軍作戰中被殺。可他一個軍中主將,真會死得如此輕易嗎?而再看看現在的淮南軍,已徹底被孫途掌控,那他的死因就太值得深究了。孫途此人看似無私,其實卻是陰險無比,乃是我等最大的隱患,若不早做打算,恐怕很快你我都將要步彭永真之後塵了。”

實例擺在眼前要比朱勔多說幾百句話都要管用,這回大家當真是人人自危了。一旦想到孫途會為了奪取兵權而干出殺死軍中主將的事情來,他們就感到後背一陣發涼。

因為照朱勔所說,如今整個蘇州可完全在孫途的掌控之中,而他們身邊卻只有區區百來個親衛,一旦對方真動起手來,他們真就必死無疑了。

這可如何是好?所有人都惶恐地面面相覷,最後又把目光落到了朱勔身上:“朱帥,還請朱帥為我等做主啊……”

“如今之計,我等想要自保只有奮起反抗,趕在孫途發難之前,先將之除去。”圖窮匕見,朱勔這時終於道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可是……我們所有人合在一起能用的兵馬也不超過兩千,如何能與孫途抗衡呢?”

“若只比兵馬多寡,咱們當然不是對手。但現在孫途也要分軍駐守蘇州各處,還得防備着城外大軍,這就是我們的一個機會。另外,本官已經有了計較,這次必能殺他一個措手不及。不過在此之前,卻需要各位鼎力支持,只要你們到時密令城外兵馬配合攻城,我們再在城內先殺掉孫途,使山東軍群龍無首,則局勢便可一下扭轉!”說著,朱勔把身子往前一探,目光掃過眾人:“各位,可有膽子與本帥一道為國除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