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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艷陽天,大清早的朝陽就紅彤彤的分外明亮。朝臣們到紫宸殿見完太平公主後陸續回到了政事堂和各衙門開始了一天的辦公工作,一切看起來和平常也沒多大的差別,但很明顯高氏的“垂簾聽政”已宣告無疾而終。

幾天內的緊張情勢也緩和下來,從晉王主動請旨調神策軍出京,到太平公主去親王國與他見面,然後今早晉王也參加了紫宸殿的碰頭......朝中諸公都眼見了母子倆重新加深了信任。雖然大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事兒擺在面前,或許是因為他們那家子的感情因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外人一時也無法弄得清楚。

隨着朝廷突如其來的“二元政治”危機的淡化,中書令張說的注意力逐漸轉移到了一手主持的變法上來了。他無疑是相當鬱悶,作為專任宰相對一系列的變法負有最大的責任,眼前是騎虎難下把大部分變法措施都暫停下來了,只等待確認太平公主的態度。在集權政治下,上位者的態度決定重大國策的方向......變法是薛崇訓當權時的構想,現在太平公主醒來後她的權限無疑凌駕在薛崇訓之上,還得她點頭搖頭才算數。

當初是薛崇訓在幕後一手安排的,可是被推到風口浪頭的人是張說,此時張說有種獨自背黑鍋的感覺。他想拉一些盟友與自己共度難關,遍觀滿朝當權者,最後覺得戶部尚書劉安最靠譜。因為戶部的一系列革新是劉安領頭的,所以劉安也脫不了干係,在變法問題上他們倆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於是這幾天張說和劉安之間的談話明顯多起來,關係也彷彿越來越親密。幾個宰相到了政事堂之後,他們倆還沒把一路上的話題說完,關係是打得火熱。

設置政事堂的地點在唐朝百年之間改動了好幾次,現在是在門下省,官署地處宣政殿前面。這裡的一排廊廡城牆是連接內朝的地方,左右有兩道宮門“光明門”“崇明門”通往皇室的生活區內朝。仕途上的人能走到這裡已經算比較成功了,如果可以時不時進內朝面聖,那就足可以稱作王朝統治階層的骨幹。

走進政事堂大門,裡面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裡面擺放着許多書案桌椅,上百名官吏在這裡當值。埋頭書寫的、走動傳遞文書的一片忙碌熱鬧的景象,甚至還能聽到“噼里啪啦”打算盤的聲音,大約是他們在核算各衙門帳目的事兒。這裡算得上是王朝的心臟,由掛着中書省、門下省官銜的人在此辦公,是國家大事的決策機構。

大廳裡面還有一些套房,有中書令、侍中、掛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官員們的辦公間,還有休息間、膳食房等。

張說升為中書令之後辭去了兵部尚書的官職,日常辦公不再去尚書省了,多數時候就在政事堂,在這裡也有一間專門供他使用的套房,辦公起居膳食的設施一應俱全。

“外面太吵說話聽不清,劉相公隨我進來說話。”張說邀請劉安進了他的辦公間。

二人遂走進去在一張茶几旁面對而座,這裡的書吏很快就上了茶,揭開茶杯一陣清香便瀰漫出來,上好的茶葉泡的茶,香味真是沁人心脾。

明亮舒適的辦公之處,陽光從直欞窗縫隙里灑進來,在茶香中舞蹈;高高在上的地位,人們的畢恭畢敬的態度;富足的收入,除了俸祿還有永業田等土地福利......還有光明正大地大權在握的那種成就感,朝廷大員們的生活無疑是非常優越的。也難怪邊關大將個個好戰,巴不得建立大功入朝為相名利雙收,然後衣錦還鄉光宗耀祖。

不過政事堂這地方人多嘴雜,也不是什麼簡單的地兒,人一多難免有小圈子和親疏之別。所以張說和劉安起先都比較謹慎,閑談了好一陣無關緊要的話;不過進屋後就沒太多擔憂了,因為這裡的決策機構,大臣們說事兒的地方管制都比較嚴,不相干的人不能靠近以免泄漏國家機密。

張說喝了一口茶,便提起正事:“咱們今天要整理一下,寫一份前幾個月的大事條呈遞到宮裡才行。”

劉安點頭稱是:“去年九月到今年四月的事兒也不少,李隆基謀反之後的慈澗之戰、唐吐小勃律之戰後的關係惡化、前太子弒君謀逆、天啟變法......”

“劉相公一說還真是要洋洋洒洒上萬言才說得清楚啊。”張說笑道。他看起來比劉安的年紀要大一些,大概是張說嘴上的鬍鬚比較多的原因,加上一張長長的馬臉有點顯老。相比之下劉安倒多幾分儒雅之氣,舉止言談之間頗有文人風範。

張說很快收住笑意,低頭沉思着什麼,然後嘆息道:“變法已實行了一大半,卻不知道太平公主會怎麼看待近來的國策。其實兵部和戶部的新政都是合乎事宜,利國利民之舉啊......”

“這事兒多半得看殿下的態度,還有與晉王的母子之情究竟如何?”劉安的神情也凝重起來,他小聲說道,“我前些日子原本以為他們之間已到了無法妥協的地步,卻未想到晉王頗有膽識,化解危情後狀況愈發好了起來......不過這樣下去朝廷里是聽殿下的還是聽晉王的?處置不當可能造成睿宗時期的狀況,各數一黨非社稷之福。”

張說也皺眉道:“睿宗和李三郎同時在朝時,二元劃分明確:太子監國;五品以上京官及重大國策由睿宗決斷。因此明文上可以名正言順地劃分。而如今太平公主殿下聽政既非皇太后又非太上皇、晉王更是異性親王,權勢雖大卻無法名正言順地劃分權限,此中混淆定然帶來朝局的混亂,唉......”

劉安道:“當下現狀也不能如此簡單地分割開來,太平公主家為了避免別家坐大,自然更願意信任自家人。薛郎既是她最信任的長子又是四子中最有才能的人,自然會受殿下倚重而被視為左右臂膀。若非萬不得已,老夫認為殿下並不願意失去薛郎。畢竟內鬥削弱自身實力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殿下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就比如去年李隆基起兵這樣的事,薛郎便可以獲得兵權對付威脅長安的勢力,國內沒有任何人比薛郎更適合辦那樣的事兒......所以我的看法是太平公主與晉王既存在矛與盾的關係,又有相互依賴的必要,遠非爭奪大權那麼簡單,否則前幾日的緊張情勢不會那麼容易緩和下來。何況他們是親母子,血濃於水此中親疏自明,我等不應完全以政事規則來琢磨此中關節,張相公以為若何?”

“家國天下......”張說仰頭嘆了半聲,正好被東邊的窗戶上進來的陽光照射在臉上,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過得一會兒,張說才所有所思地說道:“如此看來,今日要寫的這份奏呈須得盡量暗示變法的好處,讓殿下覺得晉王治國頗有才能,是難得可以儀仗之人,方可更加穩定朝中格局避免意外的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