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大漢大統三年六月末,大周定安軍節度使,被顯元小皇帝封為周王的裴戰已經率軍圍困冀州兩個多月。他沒有想到,冀州的成德軍殘兵竟然如此難纏。這兩個月來,定安軍幾乎日日猛攻,可就是無法攻破冀州城。

冀州是成德軍的根基之地,趙鐵拐經營多年,可以說冀州的城防之堅固,比之於開封城也差不了多少。這些年,冀州的城牆已經加高了不少。城牆上建造了無數的箭樓,垛口處安裝了大量的弩車。且成德軍上上下下都清楚的知道,他們已經無路可退。若是冀州再丟了的話,成德軍就真的要在世上除名了。

朱三七當初率領騎兵千里奔襲,一路趕回成德軍駐地奪取了指揮權。當然,人他是沒少殺的。就在成德軍將領們給趙鐵拐立的靈堂上,朱三七一舉將反對他的十幾個將領全部誅殺,手段雷霆,乾淨利落。然後又拉攏了一些左右搖擺的中間派,許以高官厚祿,最終險而又險的將二十幾萬成德軍控制在自己手裡。

但是,他根基不穩,對軍隊的控制也遠不如趙鐵拐那般隨心所欲。很多將領雖然表面上奉他為節度使,但是心裡根本就不拿他當回事。他的軍令,下達後執行起來往往很困難。很多領兵在外的將軍都不在回歸大本營,而是拉着隊伍遠走高飛,成德軍的實力進一步削弱。即便留下來的人也是個個心懷鬼胎,誰都不會真的對朱三七的命令無條件執行。他們手裡都有兵,這些兵就是他們的籌碼。朱三七不可能把所有將領們都殺光,他需要這些人來控制軍隊。

但是很顯然,朱三七並不能將軍隊指揮到如臂使指的程度。所以,在面對裴戰率領的定安軍展開的瘋狂攻勢的時候,成德軍節節敗退。很多將領趁機離開,帶着手下的人馬隨便找一座大山當山大王去了。十五萬定安軍進攻將近三十萬人馬的成德軍,卻打的後者沒有一點還手之力。成德軍退守冀州的時候,兵力已經不足七萬。而裴戰一路收攏敗兵,圍攻冀州的時候,定安軍的兵力已經增加到了將近四十萬。

裴戰本以為冀州這座古城並不能阻擋住自己統一黃河以北大周疆域的步伐,也不認為連戰連敗的朱三七是自己的對手。如果成德軍真的肯拚命的話,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就是看準了成德軍內部的不團結,裴戰才會乘勝追擊,緊追不捨的一路殺到冀州城下。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因為自己逼的太急了,反而讓已經窮途末路的成德軍殘兵空前的團結起來。那些平日里對朱三七陽奉陰違的成德軍將軍們,也終於明白,只有抱成一團才能生存下去。

趙鐵拐是一代人傑,本來黃河以為二十個州的地盤,都在他的控制之下。這些州縣對成德軍的忠誠,完全是建立在趙鐵拐一個人的淫-威之下的。一個人不聽他的號令,他就屠掉其整個家族。一座城不聽從號令,他就屠掉所有的官員和士兵。但是趙鐵拐死了,以前看起來牢不可破的忠誠頃刻間灰飛煙滅。

人類心裡總是有逆反心理,誰也不敢保證裴戰的統治就會比趙鐵拐仁慈,但是被趙鐵拐壓的透不過來氣的官員們,還是紛紛倒向裴戰。冀州以南的十幾個州,裴戰一路高歌猛進,幾乎沒有什麼損失就收穫了大片的土地。冀州,是他北伐以來遇到的最難啃的一塊骨頭。

冀州的城防是堅固的,各種城防武器都齊全。而且作為成德軍的基地,城裡的糧草和武器裝備也很充足,即便定安軍圍困冀州兩年,成德軍也不會有斷糧和武器消耗一空的局面。再者,已經沒有後路可退的成德軍,這次打起仗來可是兇狠的好像一群野狼,再也沒有之前一觸即潰的頹廢樣子。

只要能發揮出殺敵,傷敵作用的防禦手段,成德軍都想到了。弓箭,滾木雷石,釘排,滾油這類的常規武器他們用起來已經得心應手。而一些上不得檯面卻威力驚人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更是被他們運用的爐火純青。比如,令定安軍頭痛無比噁心無比厭惡無比卻沒有辦法抵擋的香汁。

所謂的香汁,別和香水什麼的聯繫在一起。香汁不香,反而奇臭無比。明明是將糞尿煮沸然後往城牆上對着攻城的定安軍士兵當頭潑下,臭不可耐不說,滾燙的糞汁潑下來,燙傷是肯定的。而這些噁心的液體對於傷口還有着極大的感染性,可以讓傷口惡化。在這個缺醫少葯的時代,受傷的士兵往往都是死於感染。他們往往要承受幾天,甚至幾個月的痛苦才會死去,其承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成德軍每日都會從城牆上潑下數以千鍋計的香汁,也虧得冀州乃是擁有幾十萬人口的大城,不然這每日的消耗的糞便都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城外臭氣熏天,倒是城內的衛生水平達到了一個很高的程度。老百姓的那些生活垃圾,還有他們拉出來的垃圾,都在大鍋里熬啊熬的,終於熬成了醇臭無比的香汁。

還有一種叫做釘排,又叫做狼牙拍的守城利器。狼牙拍,顧名思義,就是釘滿狼牙釘的木排。明朝茅元儀著的《武備志.器式》中對狼牙拍是如此描述的:狼牙拍,用榆槐木枋造,長五尺,闊四尺五寸,厚三寸。以狼牙鐵釘數百個,皆長五寸,重六兩,布釘於拍上,出木三寸,四面嵌一刃刀,四角釘環,以繩滑絞於滑車,鉤於城上。敵人蟻附攻城,扯起拍落下,自難攻也。

想想吧,沉重的,釘滿了大鐵釘的木排從城牆上砸落下來,對於攻城一方士兵的傷害會有多大。往往狼牙拍砸下去之後,守城的士兵們在將其拉起來的時候,下面還掛着一具被釘子勾住的屍體。

守城的成德軍不缺糧,不缺武器,又不缺鬥志,已經置於死地,除了拚死一戰之外別無他途。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處於一種近乎於無敵的地步。朱三七命令士兵們對城裡的百姓廣泛的宣傳,說一旦破城,定安軍必將屠城。很多百姓們都自發的組織起來義務協助守城,雖然他們沒有經過訓練,不懂得如何殺人,但是他們可以運送武器裝備,可以在工坊里製作兵器,當然,也可以去燒香汁。

現在想想,或許燒那個東西也是一種煎熬吧。

朱三七很慶幸,正是因為裴戰的步步相逼,才給了他完全控制成德軍的機會。雖然,現在成德軍已經只剩下不足七萬人馬,相比於趙鐵拐最輝煌時期的五十萬大軍相去甚遠,根本就在一個層次上,但無疑,這七萬人是屬於他朱三七的軍隊,雖然或多或少的還存在着趙鐵拐的烙印,不可否認的是,他已經接替趙鐵拐成為這支軍隊的靈魂。七萬人雖少,卻勝在團結一致。去了糟粕的成德軍,經過戰火的歷練,已經成長為一支鐵軍。

朱三七有信心守住冀州城,並且堅信,只要能擊退裴戰,那麼,他將正式的堂堂正正的登上歷史舞台,成為一名在青史上留下名字的大將!只要擊敗了裴戰,那籠罩在他心裡的趙鐵拐的陰影,也將徹底消散。定安軍退兵的那一天,成德軍將改姓朱!

每天,朱三七都會親自登上城牆視察防禦,他同士兵們睡在一起,吃在一起,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他是一名合格的統帥,他的親和力是趙鐵拐望塵莫及的。同時,他並不是只會一味的施恩,處理起那些不聽號令的人,無論是將軍還是士兵,他的手段都是冷酷無情的。他公正,所以贏得了軍心。

雖然冀州被圍,但是朱三七的心裡並沒有什麼沮喪,相反,他還很興奮。因為正是因為這一次的圍困,幫他完成了角色上的轉變。和朱三七正相反,裴戰的心情很糟糕。特別糟糕,相當糟糕,糟糕透頂。

圍城兩個多月,四十萬大軍就是攻不破冀州,他如何能高興的起來?後方的戰報一天一封的往大營里送過來,那個該死的,該千刀萬剮的漢王劉凌率領十萬大軍,把他的後方攪亂的風聲鶴唳。開封和鄭州唇齒相依,有十幾萬大軍,可就是不敢隨意出城。所以漢軍攻打其他州府的時候肆無忌憚,先克懷州,再克衛州,兵鋒直指滑州,若是滑州再丟了的話,定安軍南返開封的歸途,就要多走幾百里,而後果,絕對不僅僅是多走幾百里路那麼簡單。

幸好,滑州有他留下的五萬士兵。五萬人防守,面對兩倍的敵人,只要堅守不出,漢軍應該也沒有什麼辦法取勝。但裴戰頭疼的是,漢軍現在並不是只有滑州這一個選擇可以攻擊,可以說,擺在漢軍面前的,是一大片才被定安軍佔領的根基不穩的州府。漢軍可以任意挑任意選,就好像進了青樓花了錢就可以隨意挑選漂亮姑娘似的,唯一不同的是,漢軍並不打算付賬。

裴戰的視線在輿圖上離開,揉了揉發酸的額頭。

希望滑州可以堅守住吧,他在心裡嘆息:“來人,用八百里加急傳我的命令到開封給李天芳,告訴他,如果漢軍進攻滑州的話,讓他帶兵北出,伺機與滑州守軍南北夾擊漢軍,必須保證滑州不失!”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面有人一邊跑一邊喊道:“戰報!加急戰報!”

裴戰眉頭一皺,呵斥道:“什麼事如此驚慌,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那送戰報的信使一身塵土,滿身血污,他撲倒在地,氣喘吁吁的說道:“報周王,滑州……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