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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經過博州的時候沒有停留,沒有減速,也沒有刻意做出什麼防備的姿態,就那麼大模大樣又淡然的駛了過去。不出劉凌的預料,博州軍並沒有阻攔。沿路很太平,連一個甲士都沒有看到。

趙大一直站在劉凌的身後,雖然他升任監察院指揮使之後很少再上陣搏殺,但一身功夫還是在的。不然,當初在雍州的時候,謝俊那一刀,或許直接就將他劈為兩半了。趙大最喜歡也是最信奉的一句話,是劉凌說的。

如果你不想死,那首先要做的就是讓自己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殺死。

所以,即便身為監察院指揮使,這個大漢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正二品的軍銜高官。但趙大除了傷重其間,一直沒有停止過練功。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劉凌麾下的這些將軍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他的影響,就拿早起鍛煉來說,包括花翎,趙二,楊業在內的很多將領們都在堅持着。而且,他們對於劉凌“獨創”的那些鍛煉動作很喜歡,比如,俯卧撐,引體向上之類的方式。

劉凌自然也不會解釋這些東西並不是他原創的,一來解釋起來很麻煩,二來,就算是解釋了,估計着他們也不信。在他們眼裡,劉凌是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近乎全能的完美男人。而漢軍如此團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對劉凌的個人崇拜。在特定的時期,個人崇拜是可以有的。

雖然經過博州的時候看起來風平浪靜,但是趙大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就盯着船隊。那眼神很冰冷,也很犀利。

自從成為監察院指揮使之後,本就陰柔的趙大更加的黑暗了。他熟悉黑暗,喜歡黑暗,所以對黑暗中的東西格外敏感。他知道,在某個隱秘的地方,一定有一個人在盯着船隊經過。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好像洗澡的時候旁邊站着幾個男人在看着一樣。

他鬱悶的搖了搖頭,索性不再去看岸上。

“王爺,根據院子里得到的確切消息,滄州只有不足四千的郡兵,裝備也比不上周國的正規戰兵。就戰鬥力來說,雖然滄州的郡兵打過幾次勝仗,但對戰的都是那些草寇,真實的實力還是有待商榷。楊業將軍的人馬最快也得比船隊慢三天抵達滄州,這三天……”

劉凌看着被大船破開的河水,似乎在想着什麼。聽到趙大說話,他轉過頭看了趙大一眼,緩步走回椅子上坐下,撫摸着黑豹破敵黑亮黑亮的毛說道:“滄州只有四千裝備不足的郡兵這不假,但滄州有卓青戰。”

趙大沉默,他知道王爺說的不假。

滄州郡守卓青戰,論品級,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從五品武職。但這個人的能力簡直可以說堪比一代名將,論守城來說,劉茂也遠遠比不上他!之所以給卓青戰如此高的評價,是因為從魏州北上已經走了五天,北方的局勢每天都會有監察院的密諜送到船上來。五天了,面對三十萬來勢洶洶的契丹狼騎,只有四千戰鬥力孱弱的郡兵守城,滄州竟然還堅強的堅持着。創造這個奇蹟的,就是那個叫做卓青戰的大周從五品小官。

不過,如果說前五天是靠着卓青戰卓越到令人心服的指揮能力和號召力保住了滄州城的話,那接下來的幾天,保證滄州牢不可破的是另外一個人。

當然,卓青戰已經創造了一個奇蹟,但之後的幾天,還有一個人給了卓青戰巨大的幫助,正因為他的存在,滄州城防才會變得堅固起來。這個人叫做柳非驚,是監察院五處的檔頭。

柳非驚在契丹鐵騎南下的時候,正在冀州。他帶着監察院五處精心打造的武器,隨王半斤的大軍北上,一舉將定安軍冀州大營二十萬大軍殺了個灰飛煙滅。監察院五處負責整個院子的裝備供給和武器研發,比如如今神機營的霹靂彈,射程已經足足提升了兩倍,幾乎達到了弓箭的射程,這就是五處的功勞。

王半斤率領大軍開赴嵐州,劉茂要對抗離妖那顏的十萬狼騎,滄州這邊根本就顧不過來,所以,帶着一百多名監察院五處監察衛的柳非驚,向劉茂借了五百士兵,帶着監察院五處研發出來的大量武器趕赴滄州。這並不是院子里的命令,也不是劉凌的命令,而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柳非驚還帶着一個人去了滄州,這個人是個死囚,是漢軍擊敗定安軍後抓獲的最大的一個戰俘,這個人在定安軍中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這個人,就是龐准。

柳非驚向劉茂借了五百士兵,也要來了龐准。柳非驚有膽子要人有膽子去滄州送死,劉茂就有膽子把人給他。非常時期,行事自然不能拘泥於小節。他們兩個都知道這樣做不合規矩,但他們還是這樣做了。

當趙大得到柳非驚親自帶着五處的人趕去滄州的時候,柳非驚已經到了滄州了。正是因為他的到來,已經窮途末路的滄州郡兵,才能又苦苦堅持了七八天。卓青戰,柳非驚,龐准,這三個之前毫無瓜葛的三個人,聚集在一起,用他們的堅持,堅定,用他們的信念,信心,用他們的勇敢勇武,創造了一個偉大的奇蹟。

“咱們從魏州出發到現在已經走了七天,今天的院報里不是清楚的說了嗎,滄州依然沒有失守。”

劉凌的話里透着一股很強的欣賞:“靠着四千郡兵,就能硬抗三十萬契丹狼騎五天,這個卓青戰了不起,即便換做是我,也不會做得比他更好了。柳非驚已經到了滄州,既然他還能進城,說明契丹人對滄州的圍困並不是很嚴密。最起碼,我到滄州之前,滄州還破布了。”

趙大一驚。

“王爺的意思是……契丹是故意不攻破滄州的?”

劉凌笑了笑道:“耶律極這個人好高騖遠,而且他現在的太子地位不保,這次能領兵南征,完全是因為他老子耶律雄機把他抬出來跟耶律德光打擂台。耶律極應該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再加上這個人的心境本來就狂傲,第一戰,他肯定是要打個漂亮仗的。這樣,他才會在耶律雄機那裡取得一個好的印象。僅僅打下一個滄州,對於領兵三十萬的耶律極來說真的沒有太大的意義。”

“他在等,等一個中原有權勢有地位的人去滄州,殺了這個人,再攻克滄州,這才是漂亮的一戰。”

劉凌問趙大道:“你說,如今的中原地區內,誰的名氣最大,權勢最大,地盤最大,誰去滄州最能滿足耶律極的胃口,他最開心?”

趙大認真的說道:“是王爺。”

劉凌笑了笑說道:“毫無疑問,是我。”

他說:“耶律極運氣不錯,我來了。”

劉凌隨手拿起監察院的院報,一邊看着一邊說道:“如果耶律極發了狠不計代價的進攻滄州,卓青戰就是再如何驚采絕艷,再如何驍勇善戰,滄州城只怕連兩天都守不住。當然,這並不是我貶低卓青戰的指揮能力,恰恰相反,我對這個人很敬佩。就單單憑他沒有其城而逃,帶着四千郡兵就敢堅守滄州這一點,我就由衷的佩服他。”

“一個人明知道要做的事就是送死,但他依然做了。這樣的人有兩種,一種是白痴,一種是英雄。”

趙大說道。

他歪了歪頭,有些無奈的說道:“而且,往往英雄和白痴總是很糾結的難以區分。”

劉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現在我要做的,看起來也是一件很白痴的事,而且,比起卓青戰和柳非驚來說,更白痴。”

趙大接下來說了一句很大膽的話,若是讓旁人聽到了一定會大吃一驚。

“王爺確實是個白痴,一個帶着千餘名士兵就敢去滄州挑戰契丹三十萬狼騎的白痴。”

他聳聳肩膀有些凄苦的說道:“最無奈的事,王爺麾下,有不計其數的大大小小的白痴。正跟在王爺身後,沒日沒夜的往滄州趕去送死。”

劉凌沒有怪趙大的無禮,而是釋然的笑了笑:“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一個大白痴領着無數小白痴去做白痴的事,結局會是什麼?”

他像是在說繞口令。

趙大張開雙臂深深的吸了口氣,貪婪的呼吸着:“會很輝煌,英雄的輝煌。”

“怎麼又變成英雄了?”

“屬下剛才不是說了嗎,英雄和白痴,總是很難區分。”

劉凌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趙大坐下,他發現有個不畏懼自己的人說話,其實是一件很好的事。趙大有這樣的地位,是劉凌刻意培養出來的。他需要一個朋友,哪怕這個朋友是自己養成的。趙大的身份很特殊,他自認為是劉凌的一條忠犬,也承認,自己是唯一一個能在王爺面前談笑自若的忠犬。身在劉凌這個位置,有時候,很孤獨。

趙大不客氣的坐下來,看着劉凌問道:“王爺,如果……如果咱們都死在滄州,是不是很可惜?屬下本以為,會跟着,看着,見證着王爺統一天下的。不過現在看來,滄州之行好像是十死無生的路。”

劉凌點了點頭:“十死無生。”

他笑着說道:“最起碼,現在看來是這樣的。”

聽到王爺這麼說,看到王爺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淡淡的自信表情,趙大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什麼事,是王爺沒有把握做到的?

既然王爺執意要去滄州,難道真的如表面看起來這樣兇險而絕無生路嗎?好像,王爺從來不去做沒有把握的事吧?他記得王爺說過,無論有多大的抱負,多高志向,多宏偉的目標,實現這些之前,首先要保證的就是自己活下來。

似乎是王爺看破了他的心思,一句淡然的話語讓趙大驟然一愣。

“季承雲就在滄州不遠,他手下先鋒營現在可是有一萬五千精兵。放心吧,我是不會進滄州城的,也不會帶着你去送死。”

聽到王爺說出這個秘密,趙大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以監察院如今的能力,為什麼竟然不知道,季承雲就在滄州?季承雲,在滄州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