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原來是謝大學士…….是來送我們母子上路的嗎?”

蘇箋黎伸手將小皇帝劉立護在身後,在門開的那一刻,小皇帝劉立的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還掛着淚痕的臉上變得一片慘白。這一刻,他的驚恐看起來才是那麼真實,真實的是一個孩子。這一刻,他瘦小的身子之前刻意裝出來的挺拔早已經蕩然無存。

“見過太后,見過陛下。”

謝煥然躬身道。

他緩緩的站直了身子,看着蘇箋黎,後者眼神中的冷意比外面的北方還要更盛一些。

“假惺惺的作態還有什麼必要?太后?陛下?這樣的稱謂還是收起來吧。”

蘇箋黎冷笑,就好像一直豎起了鋒銳防禦的刺蝟。

“現在我們母子不過是一對階下囚,謝大學士,是劉凌派你來宣布我們“罪行”的?我倒是要聽聽,劉凌給我們母子定了什麼罪?不知道君要殺臣,算不算謀逆?”

謝煥然道:“王爺正在南下途中,要到舒州處理軍國大事。太后應該知道,大軍已經南返,不日就要對南唐發動攻勢。王爺要在舒州布置大局,晉州的事……王爺已經指派微臣全權負責了。”

“哦?”

蘇箋黎冷冷說道:“如此說來,我要先恭喜漢王的天下,又變大了幾分呢!”

謝煥然嘆道:“太后……如此說話,可算是違心之論嗎?王爺對太后如何,對陛下如何,難道太后如今都已經忘記了?世人說仇恨可以蒙蔽了人的眼睛,使人的心也落上一層灰塵不再明亮。可是,微臣實在想不出,太后的恨從何處來。”

蘇箋黎怔住,隨即說道:“謝大學士,恨?我為一國之母,想殺一個臣子,難道還需要去恨?需要解釋一下理由?就算他功勞蓋世,就算他位高權重,難道我就殺不得?”

謝煥然道:“太后殺得,這天下太后若是不喜歡誰,都可殺得。但太后為何不明旨去宣判漢王的罪行?為什麼不派欽差去緝拿漢王?既然太后覺得自己殺人無需理由,既然太后身為一國之母,為何不敢名正言順的去做?”

“你!”

蘇箋黎張了張嘴,最終不知如何反駁謝煥然的話。

謝煥然嘆道:“太后,人心蒙塵,別人無法幫忙擦拭,只有靠自己。同樣,人心透徹,又豈會做出陰暗的事情來?”

蘇箋黎冷笑道:“勝者總是如是說,今日我們母子為敗者,卻也不是你這樣一個小人物來任意諷刺的。你說人心透徹就不會做出陰暗的事,那我來問你,為什麼劉凌不敢親自來問我?不敢親自處置我們母子?他讓你來做,還不是怕背上千古罵名?謝大學士,只怕你前腳殺了我們母子二人,劉凌後腳就要來殺你,然後假惺惺的說什麼他毫不知情。謝大學士,你可想到了這一節?”

謝煥然搖頭苦笑:“太后……因為人心的黑暗,所以做出來的諸多事都是黑暗的。這樣的人心裡容不下一絲光明,而且也容不得別人心裡有一絲光明。在這樣的人眼裡,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其目的陰謀的。在他們看來,陽光照耀大地,不是無私奉獻而是眷戀那高高在上的地位。月亮照亮黑夜,不是用微弱的光明趕走人們心裡的對黑夜的恐懼,而是要與太陽爭輝。”

“內心陰暗的人,別人對他的好,在他看來也是必然有所圖謀。”

“所以,這樣的人會很痛苦,很痛苦。因為他終究還是會發現,全世界沒有一個好人,全世界的人都是在針對他。全世界的人都對他有所圖謀,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他死。他痛苦的發現,原來自己是孤獨的。而孤獨不是因為他的陰暗,而是因為世界的光明。”

謝煥然看着蘇箋黎說道:“太后曾經試圖接近光明,可惜……”

蘇箋黎冷冷的看着謝煥然:“你說夠了?我縱然敗了,也是大漢的太后。陛下縱然敗了,也是大漢的天子。輪不到你這樣的小丑來說三道四!你沒資格在我面前說教。想要作惡,還要為作惡貫上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劉凌這是要做什麼?當了婊子,還想立一塊貞節牌坊?無需這麼麻煩,謝大學士,你只需告訴我,劉凌讓你如何處置我們母子?毒酒?白綾?短刀?難不成還能是明正典刑?難不成還能是凌遲處死?”

蘇箋黎挺起胸脯道:“就算我們母子無懼在城門外被砍了頭,他劉凌敢嗎?”

謝煥然搖了搖頭:“微臣不是想說教什麼,而是只想告訴太后……你想的……都錯了。”

他緩緩的走到承明殿的窗子前,聽着窗外呼嘯的風聲說道:“太后,你若是靜下心來,難道猜不到為什麼王爺派我來處理此事嗎?”

蘇箋黎怔住,隨即臉色一變。

她沒有繼續像一隻高傲的鬥雞一樣針鋒相對,而是沉思起來。這時間女子,比蘇箋黎聰慧的並不多。能做出之前那麼多事情來,她的心智比一般男子還要深沉的多。只認真的想了一會兒,蘇箋黎就明白了謝煥然的意思。

“你……你是說……劉凌不殺我們母子?”

蘇箋黎顫抖着聲音問道。

謝煥然嘆道:“若是漢王有此心,又何須等到現在?”

蘇箋黎的手顫抖的越發厲害了,她將小皇帝劉立的頭攬在話里,忍不住有眼淚順着眼角止不住的滑落:“他…….真的肯放過我們?”

謝煥然道:“監察院指揮使趙大人,軍機處大學士侯大人都跟王爺請旨處置此事,漢王不準,而是派了我來。難道太后還猜不出王爺的心思?王爺對太后和陛下,其實從始至終都不曾動過殺心。太后自己想想,若是王爺想,何須自己動手?當初只要不遷都,然後放契丹人或是党項人進來,結果會是怎麼樣?”

“在千里之外的原州,漢王準備了一個很大的莊園,明日我會派人護送太后和陛下遠行。”

蘇箋黎顫抖着說道:“我以前想到了……我明明想到了的。”

她摩挲着小皇帝劉立的臉說道:“終究,他還是敬重我這個嫂嫂的。”

她偽裝出來的冷和硬,偽裝出來的防禦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她蹲下來抱着劉立泣不成聲。劉立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母親,看着哭的好像一個淚人一般的母親。他現在才明白,原來劉凌對母親並沒有做過什麼。劉凌之所以沒有廢掉自己,之所以沒有殺掉自己,不是因為母親做出了什麼齷齪的事,而是因為在劉凌眼裡,自己是他的侄兒。

侄兒?

自己已經忘記這個身份多久了?

劉立昂起下頜,伸手擦去蘇箋黎不斷墜落的淚水:“母后,不要哭。不要哭,不要被這個人三言兩語就騙了。劉凌害死父皇,還要搶朕的江山,朕要殺他有什麼錯?朕沒錯!今日劉凌假惺惺的派這人來胡說八道些什麼,母后就真的信了他?劉凌!他不過是不敢背上弒君的罪名和罵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