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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請教

更新時間2011-09-191:41:05字數3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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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因為商成在草原上曾經幾回救過妹妹的xìng命,所以南陽執意要把他安排在上首的几案。陳璞現在才明白南陽為什麼會對商成那麼好一一南陽愛惜她這個妹妹,連帶着,也就對她的救命恩人很尊重。姐姐的體貼讓她覺得心頭很溫暖,所以也在旁邊幫姐姐說話。

商成對自己救過陳璞幾回的事並不怎麼看重。但陳家兩姐妹都力邀他上座,兩個公主的情面也不能堅辭,於是客套兩句便大方地坐了。

晚飯沒什麼好說的。雖然是臨時打擾,灶房沒有提前準備,但南陽的莊子怎麼說也是公主sī邸,飛狗跳一通忙亂,到底還是整治出幾樣sè香味俱全的菜肴,分別盛在浮梁昌南鎮出的青瓷碗碟里端上來。南陽和陳璞面前的案上都是小碗小碟小盤子;瓷器精緻,幾樣菜肴同樣精緻,蒜茸搗得看不到芯,牛片薄得幾乎透明,塊切得不及半指厚,一塊塊地斜着疊在小盤裡,邊上還用綠菜葉圈出huā樣......商成面前卻都是大號的器皿,海碗陸盤中累累疊疊都是大塊的牛,就是裝醬汁放蒜茸的調料碟子,也是拳頭大小的瓷碗。看來南陽還是用了心,知道商成是先生xiōng懷將軍肚腸,菜饌調料都是足足地上。但令人遺憾的是,她太心細,知道商成有眼疾忌辛辣,所以特地吩咐過不要多上酒水,因此便宴上就只有“百huā蜜釀”四瓶。南陽陳璞一人一瓶,其餘兩瓶都歸了商成。這大內精製的佳釀說穿了就是蜂蜜水,商成早就品嘗過,不甜不酸地滋味還不如仿造的三勒漿,直接便推說自己不善酒,連瓶口封泥都不讓shì女打開。

三人分案而座,桌上有酒有饌,屋角銅爐中焚着三指艾,牆邊還有使女在彈琴,琴音舒緩宛如清澈小溪般輕柔流淌,這原本是高人名仕聚飲的雅緻情形。商成本不是個雅人,但心裡存着無論怎樣不能再得罪南陽的想法,不雅也得裝出雅,捧着茶水等主人為天子禱罷福壽,自己也跟着說了兩句頌揚話,見南陽落盞提箸輕聲說個“請”字,頷首致謝,手裡也舉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牛在蒜茸大醬里卷幾下填進嘴裡,嚼都沒怎麼嚼便咽了。再看陳璞與南陽,第一筷子菜還在作料碗里......

南陽見他提着筷子有點遲疑,就停下箸說:“先生自便。這是家常燕飲,不必拘束。”她指了指面前的牛。“這是萁庄的老湯黃牛,醬制的湯料是萁家從開元年間就有的祖傳,至今已有二三百多年,真正的盛唐風味。先生多嘗嘗。”

商成笑說:“我在軍營里待的時間長,不受約束慣了,既然公主不會見怪,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一伸筷子,風捲殘雲般一通掃dàng,片刻不到光景案上的碗盤碟子就全都見底,商成卻覺得還欠三分才能足飽,抬頭想招呼人再拿兩張煎餅來卷裹碗底的湯汁填肚縫,見南陽和幾個shì女都是一付驚怔表情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正要開口替自己辯解兩句,陳璞先說道:“姐,你別見怪,邊鎮駐軍大都如此,吃相是難看一點,不過很實惠。駐軍都是兩伍作一什,又稱一夥,早晚吃飯都是一夥一夥地在伙房領餅饃打湯菜。餅子和干饃是按人頭點數,一個人幾個都有定數,湯菜就是隨吃隨取,手快的有手慢的無,當然是吃得越快才越得實惠。”話說完,她也吃好了,讓人取來兩張白面煎餅,分了商成一張,自己拿一張卷了碗里剩下的渣湯底,也填嘴裡吃了。

這些情景讓南陽和幾個shì女覺得完全無法思議和想象。商成不說了,一條八尺高壯漢,如此饕餮也就罷了,陳璞可是堂堂的長沙公主,怎麼吃相也是這樣?她平時吃東西可不是這樣......

陳璞笑笑,說:“其實我平時在家也和這差不多,到了外面才守那些規矩。這也是前年在草原上留下來的病,前有強敵後有追兵,不快點吃說不定就沒得吃。後來回來京,也想改正,可不知道是怎麼事,總是沒能夠改回去。”

南陽不言語了。她低下頭,默默地吃自己的東西。

陳璞曾經告訴過她前年朝廷出兵草原時發生的事。她也知道當時趙軍兵敗阿勒古,陳璞和一群潰兵千里轉戰,是從阿勒古西岸一路奔逃到莫干。但陳璞卻從來沒和她提過一路上都具體發生過什麼事。她一直還以為,即便是在潰兵之中有點擔憂驚懼,但陳璞也不會吃什麼大的苦頭。可剛才陳璞說的那些話,卻說明她完全想錯了。妹妹不僅吃過苦,而且這些苦還很讓人很難忘卻,它們不僅烙在陳璞的身上一一她臉上現在還有一道那時候留下來的箭痕一一也刻在她的心裡,甚至都改變了她自小就養成的起居習慣......

吃罷這頓說不上熱鬧但也不算冷清的夜飯,南陽又讓人奉上香茶。沒沾一滴酒的商成沒辦法裝醉,只好捧着茶盞和她們姐妹倆說話聊天。

他主要是和陳璞談一些不太重要的軍事,捎帶着也講一些他在燕山任上發生的趣人趣似。

他們說話的時候,南陽就在一邊聽。他們說的事,她連一句嘴都不上;商成提到的那些燕山官員里,她也只認識陸寄和郭表,還都不很熟悉。她只好不停地給他們倒茶水,或者把炒得香噴噴的南瓜耔還有甜絲絲的果脯望他們面前擺。

商成其實也不願意冷落她這個主人。可是,就象南陽很不熟悉他一樣,他也一點都不了解這位公主。他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這位知曉自己另外一個身份的公主同時也一位大書家。但他偏偏還不能提書法。他想,即便把他就是攸缺先生的風聲走漏出去,對他本人都不會有什麼影響。但擔著“失察”過錯的陸寄狄栩他們就不一樣。他們在朝堂上都有對頭,要是被人揪着這個過錯整一下,那就麻煩了。哪怕他們最後勉強過關,短時間裡也不可能全身心地撲在政務上。到那個時候,本來該他們他們做的事,至少有一多半都會推到他身上,每天里被這些事糾纏着,他還怎麼打突竭茨收拾東廬谷王?要是陸寄他們被朝廷降職或者調職,那就更麻煩,他還得慢慢地和新來的官員磨合......

他一邊有一句沒一搭地和陳璞說話,一邊想着找個什麼好話題讓南陽也說幾句。

陳璞卻一點都沒察覺到這些,依舊興緻盎然地找商成討教軍事。

她是柱國將軍,這不假;是京畿行營副總管,這也是真事;還是澧源大營參軍副令,同樣也有兵部的任命文書;她還兼着兵部的shì郎,能參與一些不那麼重要的軍事會議,這也是實情。但在軍旅里,不管是上司下屬還是同僚,從來就沒有誰認真把她當作柱國將軍看待。只有眼前這個假和尚兼燕山假督是個例外。從兩個人在草原上結識時開始,一直以來商成都很尊重她。她很早就意識到,商成對她的尊重並不是因為她的公主身份,而是真正把她看作自己的戰友和同僚。他和她說話時完全就象他對待別人那樣隨便,有事就說事,沒事就扯淡,偶爾也會開開玩笑一一但絕不是他在將士中間說的那些粗俗得能教人臉紅的玩笑話。這個人很隨和,哪怕是個才吃軍糧沒幾天的小兵,也敢在他面前拉扯幾句;但同時也很嚴厲,完全是六親不認。她就聽王義說過,今年初,霍士其曾在兒子出生時偷偷跑回家,被知兵司知道後按“擅離駐地”論處,要記小過一次罰四十皮鞭,報到他那裡,他又添了“玩忽職守”一項,要行的軍法一下就翻了一番變成八十鞭,處分也成了記大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