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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陳璞和南陽來了,商成他們都站起來迎接。

陳璞對李穆說:“老師,您坐。”她拉着田岫的手也坐下,又說,“我剛才聽父皇說老師過罷年就要領翰林學士銜去宰相公廨做事,就與姐姐一道過來為您賀喜。以老師的學識與見地,在太史局任個少卿實在是太屈才了。”

李穆笑了笑沒有言語。陳璞是他的弟子,當面奉承下老師是人之常情未可厚非。但她畢竟是個公主,以她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還提到天子,難免就有點褒揚嘉許的期待意味;所以他不能矜持也不好自謙,只能閉嘴不吭聲。

陳璞又對田岫說:“我聽說你也進了翰林院學士,下一步也是隨老師一道去宰相公廨么?”

田岫點了點頭,說:“還沒隨後定。不過老師剛才告我說,朱相身邊正好有個侍讀郎中的職務還空缺着,朱相想把我安排過去。”

陳璞笑盈盈地說:“那正好遂了你多年的心愿。一一願馳千里足,”她拍着田岫的手只吟了句,田岫一笑漫聲和下句:“不用尚郎!”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

商成一臉的乾笑陪坐在旁邊。陳璞與田岫唱和的詩歌他好象有點印象,可怎麼都想不起具體的出處。不過他能明白詩句的意思,顯然是在說田岫很有抱負也很有志氣,哪怕不當尚也要實現自己的理想一一“願馳千里足”不就是理想么?這一點他很佩服。只是田岫的胸襟實在太狹窄,自己只不過喊過她幾聲先生而已,居然就一直懷恨到現在,明明也要去宰相公廨“出入伴宰相”了,卻半個字都不肯對自己透露。還有,陳璞今天也不大對勁。從進了圍廬到現在,她對自己連個招呼都沒打,甚至連望也不望自己一眼......

他正在猜測自己哪裡得罪了陳璞,坐在他旁邊的南陽小聲說:“......應伯,我也賀喜您!”

“賀喜我什麼?”商成說。他的神情有點尷尬。京城地方太小,什麼消息都象長着腳一般跑得飛快,前天谷實帶着女兒去他家的事,昨天就已經傳出去幾十里地。早才來外苑時在門口遇見真薌,就被真薌藏頭露腳地打趣了幾句;轉過身撞見薛尋,又被這傢伙問東問西地糾纏半天。現在南陽給他賀喜,肯定也是說這事了。

“我聽說,朝廷要封郭奉儀開國公......”

成搭了一聲。郭表本來就該封開國公,這不希奇。秋季戰役之前郭表就是燕山衛的假職提督;前頭大家都以為他在戰役一開始就已經戰死沙場,在戰役里起的作用有限,立的功勛還抵不過錯帶來的損失,所以追封個開國侯的爵位已經足夠了。可既然他現在沒死,還帶着那麼大的功勞跑回來,那麼,作為整個戰役的最高指揮官,再進一步封爵國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南陽看出來商成有點心不在焉。她不知道商成為什麼不高興,就覷着商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對您的功績,朝廷也有另外的賞賚與加恩。”

南陽就為這事賀喜自己?商成被她的話弄得有點哭笑不得。爵以賞功職以任能,他在整個秋季戰役里就只有個籌謀策劃的功勞,封爵到縣伯勛銜到柱國都屬於過份了,哪裡還能有什麼賞賚加恩?最多就是再發點錢糧布匹什麼的,算是補償自己被扣掉的半年工錢。

“朝廷或許會獎賞您一些錢帛。但天子說,應縣伯有大功於國,區區錢糧還不能彰顯您的功勛,要另加恩賜您一座皇莊。莊子就在城北杏河邊......”

商成咧着嘴在臉擠出個笑容,算是感激南陽跑來告訴自己這個好消息。但他沒把這事放在心。他連應縣的封國都沒管顧,一個小莊子就更不情願去淘費心神。想到莊子和封國,他很自然地就想起來留在燕州的月兒。一直以來,都是月兒在幫他打理着這些家務瑣事,他也習以為常了。唉,也不知道她收到自己讓那個回去成親的侍衛捎帶回去的信之後,最後會怎麼決定,她到底是來京城還是回屹縣呢?他當然是希望她能來京城。要是有她在的話,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去操心;她能把它們都處置得順順噹噹。當然,對她來說,應縣那邊的封國可能會比較棘手,畢竟是幾百封戶和幾千畝土地,與屹縣的那點家業和燕州的那個宅院完全不是一回事。可他覺得,她肯定能很快把各種麻纏事情都理出個頭緒,然後再處理得妥妥噹噹,完全就象她在屹縣和燕州那樣......

他有點走神,所以就沒全然留意到陳璞在和他說話。直到陳璞的臉色有點不善,他才警醒過來。

“大將軍,我有點事和你說。”陳璞直接稱呼他的勛銜。說完話,她就先走出了圍廬。

他莫名其妙地跟了出來。他搞不清楚陳璞會有什麼軍國大事需要和他商量。可要是沒要緊軍務,她怎麼會尊稱他大將軍呢?看陳璞的嚴肅表情,不象是開玩笑呀!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地下的坑窪低矮地方都積起了薄薄一層雪顆子。離着圍廬十來步,估計別人不可能聽到他們在談論的事情,陳璞停下腳步,回過身看着他,問道:“我記得,那天你說過有辦法解決與楊老將軍的紛爭?”

商成沒有開腔。他不知道怎麼和陳璞解釋。這事不算複雜,只是高級將領們的一種自保之道,可能不能看懂其中的道理就要看各人的悟性。而且這事絕不能對任何人說;就算他和楊度相互間也不能事前溝通事後聯繫,能不能搭檔作戲全靠兩個人的默契。

“只為了一個胡女,你就在君前失儀,還與楊老將軍在紫宸殿毆鬥,你知道不知道現在外面都在怎麼風傳你的話?”陳璞生氣地說。那些話實在太難聽了,她根本說不出口。“你現在也是縣伯了,也是柱國了!你能不能不要象個粗莽軍漢一樣,為個女人而撒潑犯渾?你,你......你!那還是在正旦大朝會,還是在紫宸殿!那是紫,紫......”她越說越氣,話都吐不清楚了。她真想揍這傢伙一頓!可她又不敢。她把自己氣得滿臉通紅滿地亂轉,踢得地泥水漿子亂飛。

商成伸手抹掉濺到臉的幾顆泥漿,有點好笑地看着她。

“你還笑?!”

商成又伸手抹了把臉,吐掉嘴唇掛的泥,問她:“我不笑,難道哭啊?”

陳璞被他的話噎得差點沒能喘氣。她站定腳步,咬牙切齒地瞪着商成看了半天,到底還是沒能思謀出一個能收拾這傢伙的手段。她猛地把手一揮,對柱國下達命令:“你,你現在就回去,先去楊府好生給楊老將軍賠個罪!你是晚輩,他不可能與你認真計較的。再讓人給燕州那邊捎個信,讓他們把那個胡女趕緊送到京城來,把她送給楊度了事!”說完,她就凝視着商成,看他如何反應。這是她熬了一天一宿才想出來的最好法子了。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化解他與楊度的這段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