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冉接了過來，隨意的翻看。
這兩冊手札的內容她並沒有見過，裡面全是一些對於瘟疫的各種記錄和見解。想來前一世江正堂走得急，廣陵也不曾發生瘟疫。所以江正堂不曾整理過關於瘟疫的手札。
江冉翻看了一眼，裡面的注釋寫的歪歪斜斜，不過字跡不難辨認。
這些天她翻看了不少關於瘟疫的醫書。
江正堂在一旁解釋道，“如今右手不能寫字，便用左手寫的，寫的潦草了一些，你湊合著看。”
江冉哼了一聲，沒接話。
江正堂說道，“這些年，爹爹做下的錯事太多，不敢祈求你原諒，不過如今大難當前，我能幫你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江冉一目十行，手札整理的十分精簡，顯然是用心了。
平心而論，父親在醫術上的造詣的確很深。不過，只有醫術，卻沒有仁心，終究做不得一個合格的大夫。
可惜了。
江冉說道，“我替廣陵百姓謝謝父親。”
江冉翻到最後一冊，只見裡邊記錄了各種針灸之法。
她似乎已經猜到這是什麼了。
“這是江氏針法的上卷，你先看着，等我得空，再把下卷默寫出來，”
江冉握住這上冊，心裡五味陳雜，前一世，她漂泊的那些年，一直盼着這一日，被父親認可的這一日。
重生之後，她一點點的成長，才發現自己當初的那個初衷是多麼的可笑。
她就是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任何。
慢慢的放下執念，反而走的更快更遠。
如今的自己，就是想要行醫濟世，想要學已所用，幫助更多的人。
至於父親是怎麼想的，她再也沒有半分感覺。
而這個時候，父親卻給了她江氏的針法。
這是對她的一種認可，可是她已經不需要了。
“我知道冉冉你懂得一些江氏針法，但是應該是懂得不多，我現在也不問你怎麼習來的，怎麼來的都無所謂了，這些本就該是你的。”
他很後悔，迫不及待的將上卷和下卷都給了長生，如今遺失了祖傳的技法。他是江家的千古罪人，所以當時氣血攻心，以致中風，那時他真的想一死了之。
後來活下來，也是因為惦記着江家的針法。
江正堂重重的咳嗽兩聲，“冉冉，爹爹從前迂腐之見，重男輕女，如今想來，悔不當初，如今這些都是你應得的，你不想感激爹爹，也沒關係，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得來的，如今爹爹懇求您你收下這上卷。”
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除了你，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有資格了，若是這一次瘟疫不能熬過去，爹爹就去地底下跟列祖列宗磕頭認罪，若是能熬過去，你一定要把長身身上的那兩冊書卷拿回來。”
江冉想起上一世，父親將江氏針法給她的時候，說的是另一番話，“冉冉，你把這下冊想法子交給你叔祖父，萬不能落入他們手中，爹爹對不起江家的列祖列宗。”
江冉那時候哭的撕心裂肺。
可是現在，她的心底一點點感覺都沒有。
若是剛剛重生的時候，父親能這樣對她說上一番話，她會感動，可是現在，只有一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不管如何，她想盡法子把父親救過來，就是為了這樣的東西，只是江氏針法的上下卷原冊，她也一定要奪回來，裡面有秘法，絕不能落入長生之手。
這一聲謝字，她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她原本只是一個讀着女戒長大的小女子，有着女兒家的幻想，希望父母和睦，然後嫁人生子，過着一輩子最最平淡的生活。
可是現在的她已經早就不是當初的她了。
對於父親，沒有怨恨，沒有期待，沒有感激，什麼都沒有了。
從江家大門走出來的時候，江冉已經沒有時間去感嘆這樣的事情了。
瘟疫，才是她現在最最關心的事情。
天色漸漸的有些晚了。
夜空還是那麼的寧靜，天氣越發的熱了，給人一種煩躁不安的感覺，
江冉隨身攜帶浸染過百部的醇酒。
往身上撒了一些。
濃烈的酒味混着藥材的香味飄散開來。
江冉只覺得清醒了許多。
回到栗山書院的途中，遠遠的就看見火光衝天。
“師妹別看，這是官兵在焚燒屍首呢。”
江冉搖頭嘆氣，“這焚燒屍首還是我提出來的，我有什麼好害怕的。”
前一世，她死了之後，也是被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的。
屍首無存，魂魄卻不散。
她看向了上空，或許也有很多和她一樣，心中含有遺憾的魂魄，飄蕩着不肯散去的。
人生的遺憾太多，她只想好好的過完這一生。
江冉收回視線，落在了成風的身上，“師兄，這個年紀怎麼會沒想找個媳婦成個家？如今，若是咱們都活不下來，豈不是抱憾終身？”
成風憨憨一笑，“師娘曾託人說過幾個，人家一聽我這個年紀，在這葯堂也沒混出個名堂，就不願意了，如今活不活的下來都不一定，哪裡敢想這種事情。”
江冉笑着說道，“若是我們都能活下來，我給你說一方媳婦如何？”
成風聽江冉這樣說，心裡一動，餘光瞥向了紫蘇的衣角，連忙垂下頭去，“師妹莫要拿我尋開心了，我這個樣子，哪有人瞧得上我？”
江冉抿着嘴笑，“這世間的姻緣講究的就是一個緣法，更何況，師兄是個男子漢，我瞧着就比很多男兒要強上十倍也不止。”
說著看向了紫蘇，問道，“紫蘇，你說是不是？”
紫蘇一張小臉紅得滴血，“我一個丫頭，哪裡知道，姑娘別問我？”
江冉笑道，“那我去問白芷好了？”
說著，紫蘇和成風兩人都垂下頭去，不敢接話。
空中瀰漫著一股別樣的異味來。
江冉的唇角也浮現一抹笑容。
很快就到了栗山書院。
江冉那短暫的好心情瞬間就變得凝重起來。
這時，周巍快步走上前來，“姑娘，那兩太醫，公然在裡邊拉攏幾位大夫呢？”
江冉說道，“看來，這兩人好的差不多了，走，我們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