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你就不能輕點?”被梅姐拍得胸中氣血沸騰,陳艾微微皺了下眉頭。

梅姐這才收手,不好意思地笑着,又飛快地跑進鋪子里去。

飯菜已經準備好了,照例是臘肉煮白菜,好在還多了一盤豆芽,讓陳艾對這頓午飯略微有些期待。

剛坐定,梅姐就手腳麻利地端了一盆熱水,擰了毛巾遞過來。

柔聲道:“累了吧,擦把臉。”一雙圓溜溜晶瑩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陳艾有些不習慣梅姐如此神情,心中突然有些不安,笑道:“怎麼這麼好,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你究竟擦不擦臉,不擦我把這盆水婆到街上去!”梅姐立即發作,柳眉又豎了起來。

這才是陳艾所熟悉的梅姐,他安心了,接過毛巾擦了擦手臉,笑道:“小妮子你最近好象變了個人似的,不錯,不錯。”

“吃吧,吃吧。”接了臉盆放在一邊,梅姐將一口大碗推到陳艾面前。

“要不等等你母親?”陳艾說。

“等她做什麼,我娘是個疲性人,做事慢,她去於大嬸家不知還要磨蹭多長時間,你等得了她嗎?”

“不妥當吧,畢竟是你母親,你這個做小輩......”陳艾小心地說。

“別管了,你忙,不能耽擱了。”梅姐前一段時間聽陳艾說他去衙門裡做事,心中也為陳艾感到驕傲。當然,這種事情同別人說了,鄰居們也不會相信,她也只能暗暗歡喜。

梅姐又說:“你是一個大男人。男兒有志在四方,婆婆媽媽做甚?當初我爹在世的時候,每到吃飯,我們娘倆都不會入席的,先得侍侯好家中的男人吃好了,這才在廚房裡胡亂吃些。”梅姐想起去世的父親,神色有些悲傷,然後又開始不停地說了下去。

陳艾卻不動筷子:“我吃飯卻喜歡人多熱鬧,還是等等你母親,我有些事情想問問她。”

“什麼事?”

“我想問問鋪子里每年是如何完稅的?”

“這個我卻不知道,要問問母親才成。”梅姐畢竟是個小孩子,家裡的大事卻不知曉。加上又處於叛逆期,凡事都喜歡和母親頂牛,鋪子里很多事情也不願意問素娘。

正說著話,素娘回來了。

梅姐將碗筷替母親擺上。

素娘好象做錯了事一樣,低着頭小口地吃着飯。

陳艾:“素娘,我想問一下我們裁縫鋪子每年是怎麼交稅的?”

素娘這才如夢方醒一樣“哎”一聲抬起頭來,說鋪子里每年交兩次稅。按照官府定下的規矩,每年的營業額的一成要上交衙門。不過,鋪子里本就沒什麼生意,每月也不過一兩百文錢的收入,這些年也沒錢交稅,幾年下來,倒欠衙門三百多文。

陳艾又問其他鋪子的稅款交納情況如何,素娘回答說,其他生意好點的鋪子倒也按時交了,不過都不太多。生意最好的是水西門的回春堂藥鋪,一年下來也不過一兩多的樣子。

說起經濟事務,陳艾也來了精神,顧不得吃飯,不住地問素娘,素娘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在素娘看來,這不過是一家人閑聊,倒沒想到其他。內心中反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心中突然一顫,當初那冤家在世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不也是這麼坐在一起說些閑話,那日子真好啊!

通過素娘這一番話,陳艾算是大概將明朝初年代的賦稅情況摸了個門清,尤其是商業稅。

明朝的商業稅其實還是很複雜的,但總體來說從洪武年朱元璋定下了十一稅制之後,到明朝滅亡,這個比例一直沒有太大的變化。

明朝的商人分為行商和坐商兩類,所謂坐商就是如藥鋪這種開店的商家,官府根據營業額收取十分之一的稅款。至於行商,除了交納十分之一的稅款之外,在路上販運貨物的時候還得交納一定的通關稅。

到明朝中期,隨着商業的進一步繁榮,商業稅在國家收入中的比例越來越大,逐漸成為朝廷的一筆不可或缺的賦稅收入。

不過,在明初,商業還處於萌芽狀態,這一筆收入還非常少。

就如吳江縣城,所有開店的坐商的稅款加一起,每年也不過幾十兩。至於行商,人家大多朝南京揚州蘇州那種大地方跑,很少來吳江這種小縣城,這一筆款子是想也別想。

所以說,要想幫胡知縣度過政績審核這道難關,商業稅是指望不上了。

實際上,如今整個大明朝的主要收入還是夏秋兩季的田賦。

可如今,百姓積欠實在太多,根本沒辦法收到足額的稅賦,這事倒有些難辦了。

舉着筷子,陳艾陷入了沉思。

“你們說半天做什麼呀,飯菜都涼了,快吃,快吃。”梅姐大為不滿,看了母親一眼,又狠狠地瞪着陳艾。

陳艾心神不寧地點了點頭,將碗端到面前朝嘴裡不住扒拉,只覺得食之無味。

“你這人怎麼這麼吃飯。”梅姐生氣地用筷子敲了敲桌子。

“我怎麼了?”陳艾這才醒過神來,驚訝地看着這個小姑娘。

梅姐指了指他的碗,說:“面上的飯都冷了,你翻一翻,把飯拌勻了。”

“好。”陳艾不疑有他,將筷子在碗里攪了攪,卻不想從碗底翻出一個煎雞蛋來。

陳艾吃驚地看着梅姐,失笑:“原來暗藏玄機啊!”

梅姐得意地笑起來:“陳三,看到你這段時間還算老實的份上,今天就犒勞你了。我知道你吃臘肉白菜吃得膩煩,特意給你煎的,快吃吃,看看滋味如何?”

小姑娘一臉的期待。

陳艾笑了笑,夾着雞蛋咬了一口,一臉的難受。

“怎麼了?”梅姐驚問。

“焦了,還沒放鹽。”

“討厭,不吃算了,還給我!”梅姐大怒,伸出筷子去搶。

陳艾卻一口將雞蛋塞進嘴中:“搶我的東西,想得美。”

看到女兒一臉興奮,素娘也想笑,可轉瞬間,卻是一臉的黯然,只低頭看着手中的飯碗,一副魂游天外模樣。

陳艾沒發現有什麼不妥,倒是梅姐眼尖,卻氣憤地看着母親。

正在這個時候,一條漢子從外面衝進鋪子里來,進門就嚷嚷:“陳先生,出事了,出事了!”

這人陳三卻認識,正是祿米倉的一個看管,姓高,今日正在糧倉庫收糧。

這段時間陳艾負責戶房日常事務,同此人倒混得熟了。

見他來得驚慌,陳艾忙問:“怎麼了?”這一聲雖然不大,卻充滿了威嚴。

那姓高的看管一頭都是熱汗,神色惶急地道:“出事了出事了,打起來了,都打得滿頭是血,有好幾人都躺在地上起不來......”

陳艾腦袋裡嗡一聲,將筷子一放,卻還保持着平靜:“領我無看看。”官民糾紛乃是明初政治的大忌,若真鬧道不可開交的地步,只怕會有大麻煩。

“是,先生請隨我來。”高管理恭敬起讓開了路。

看到陳艾做事如此沉穩,又頗具威嚴,梅姐眼中閃過一絲異彩。

倒是那素娘沒發現有什麼一樣,反驚慌地站起身來,急道:“陳三,你可不能出去啊,別鬧事,快過年了......別去!”

“我怎麼了?”陳艾有些不解。

素娘眼圈有些紅了:“陳三,你前一段時間因為病了,腦子糊塗,換了一個人似的,我們雖然擔心,卻也歡喜,你可算有個正形了。如今......如今你卻要上街去胡鬧......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陳艾這才明白素娘以為高管理是來找自己出去打架鬧事,又干回黑社會潑皮本行了。

他苦惱地擺了擺頭:“我又不是出去做齷齪事,素娘你放心好了。”

可素娘還是哀哀道:“陳三,別去啊!”

梅姐喝道:“娘,男人做事我們女人插什麼嘴,讓陳三去!”

素娘愕然地定住了。

陳艾着才脫了身,一邊隨高管理在街上急走,一邊問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