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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陳艾去沐浴更衣後,鄭重忙叫人去打了兩條上好的鯉魚,又吩咐廚房做了一盆銀魚羹,再將埋在花園裡的十年釀黃酒挖出來。

至於其他的山珍海味,自然是有什麼上什麼。

安排好這一切,足足花去了小半個時辰。鄭鄉紳累得身上微微出汗,想了想,確定沒有紕漏之後,這才愜意地坐在書房裡喝了一口嚇煞人香,將一口氣順了過來。

書房也挺雅緻,鄭重雖然認識不少常用字,可這些書中寫了什麼卻是一概不知,也就弄來裝點一下門面。

估摸着陳先生後夫人已經梳洗完畢,鄭重正要派人去請陳艾和梅姐,卻見鄭十六小碎步走了進來。

“哦,十六來了啊,坐吧。陳先生和梅夫人可否入席了?”鄭重難得心情大好,對鄭十六這個陳先生的親戚也很客氣。

鄭十六忙將先前在菜地里揀的那一疊寶鈔遞還給鄭重,小聲說:“還得等上片刻。”

“不用還給我,你自己留着受用。”鄭重擺了擺手,好奇地問:“陳先生和夫人怎麼還沒梳洗完畢?”

鄭十六一下子得了這麼多錢,心臟不爭氣地一陣狂跳。他剛才已經數得明白,這一疊寶鈔足足有六兩,抵得上自己一年的工錢。

他也知道,員外之所以將這麼多錢大方地送與自己,實際上看的是陳艾的面子。

那麼,這個陳三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能夠讓員外如此動容,甚至刻意討好呢?

在先前看來,陳艾也不過是一個潑皮而已。可自從付班頭一出現,陳三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前後一個人,反差如此強烈......沒道理的。

鄭十六回答說:“陳三......先生不肯穿老爺你的裘皮袍子,說他是個窮人,穿不慣皮衣和絲綢,只喜歡棉布......”

大概是看出了鄭十六心中的疑惑,鄭重含笑道:“十六啊,這個陳先生看起來確實很普通。可人家可是有真才實學的,又是知縣大老爺的學生,且得了解大學士的看重。說起來,我能當這個裡長,還不是因為陳先生。”

說著話,鄭重就將那日在縣學裡所發生的一切一一同鄭十六說了。當然,他隱去了那日在解綸和胡知縣面前丟人出醜的一幕。

“十六啊,你想想,一個里長的職位是多麼的了不得,我鄭重現在做了這個裡長,在這個東山可說是跺一跺腳,地皮就要震三震的人物。可在人家陳先生眼中,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如今,陳先生還沒有功名,等他將來考中了進士,做了官,我鄭重攀上了這個高枝,別的地方且不說,就這個蘇州府,自然是哪裡都能去得。十六啊,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家裡出了這麼一個不得了的人物,真真讓人羨慕。”

“員......員外......”鄭十六有些口吃。

鄭重來了談興,說道:“如今陳先生還是一介白丁,我鄭重就同他相熟,十六啊,你說我和陳先生是不是患難之交啊。等他將來做了進士,做了知府,做了六部尚書,你說我鄭重將來能得多大的富貴啊!”

“六......六部尚書......”鄭十六目瞪口呆。

“廢話!”鄭重一瞪圓眼:“這話可是解學士說的。解學士什麼人,走得橋比我走過的路還多,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人家的見識可是我們這種小人物比得上的?解學士在南京做老師的時候,門下的學生不是皇子就是功臣勛貴的子弟,依他的眼光和名望,自然不可能張口亂說。他說陳先生有尚書的命運,陳艾先生自然有二品大員的俸祿,能不成你還強過解大學士了?”

鄭十六驚得渾身顫抖:“我蒼天,我的祖宗啊,陳......先生居然是這麼一個人中龍鳳。”

“恩恩。”鄭重也是滿臉亢奮:“十六啊,你我如今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將陳先生侍侯好了,將來斷少不了好處。”

“對對對,應該這樣。”十六的嗓門也開始沙啞了。

“福氣啊,福氣啊!”鄭重大聲嘆氣:“想不到你個十六,一個家丁將來竟要變成達官貴人的舅舅,而我鄭重也能同二品高官稱兄道弟,真是老天要讓我們鄭家發揚光大,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十六,你以後也不要看茶園子了。我年紀大了,常年在水上行走,身體骨也打熬不住。南京那邊的蔬菜瓜果茶葉生意你以後也要多分擔一些。”

“多謝員外!”鄭重這一句話讓鄭十六驚喜莫名,歡喜得幾乎掉下眼淚來。他膝蓋一軟,差點就要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下頭去。

不過,旋即一想,不對呀,我是陳先生的舅舅,將來也是個有身份的人物,為什麼要胡亂跪人?

就將身體挺直了。

鄭重也不在意,說:“陳先生是讀書人,不喜張揚,不穿絲綢裘皮衣服也可以理解,我們也不要為難他,這樣,將上好的松江細棉布袍子挑最好的送兩套過去。哎,陳先生真是不得了啊,棉布這東西雖然沒有出奇的地方,看起來也不打眼。可上好的棉布講究一個柔軟貼身,穿再長時間也不泛黃不發硬,過水之後也不變形。若是一等的上品棉布,比起次等絲綢來也便宜不了多少,陳先生真懂得享受啊!”

感嘆了半天,他突然問:“對了,梅夫人那裡又怎麼了,可是也不願意穿絲着綢?”

“倒不是,梅姐那妮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我還不清楚我這個外甥女。”鄭十六笑道:“這丫頭,一看到員外家的富貴氣象,眼睛都直了,自然是歡喜非常。不過......她死活不肯梳洗,說是不習慣有丫鬟在旁邊伏侍......”

“怎麼可能,梅夫人什麼身份,將來可是要粘陳先生光得誥命的,沒人服侍怎麼好,反顯得我鄭重家不懂得為人處世。我鄭重以前在南京廝混的時候,也出入過達官富貴之家,譬如公侯家的女眷吧。若是自己穿戴沐浴,那是大大地壞了規矩,反要被下人恥笑。不成,我們得善意地提醒梅夫人。”

“是是是,十六我也勸過梅姐,她說......她說......”鄭十六有些為難。

“梅夫人說什麼,我們照樣子辦就是了,又什麼好為難的?”

鄭十六一臉的尷尬:“梅姐的性子擰,說是要着人服侍她沐浴更衣也可以,不過得自己親戚才使得慣。員外府中的丫鬟就算了,她只要她大舅媽和兩個嫂子過去。”

“初一家的娘子和媳婦,幾個粗手大腳的婆娘,懂得怎麼服侍人?”鄭重大為不解。

鄭十六這才將先前陳艾和梅姐在初一家所發生的一切詳細地同鄭重說了。

“哈哈,這個梅夫人快意恩仇,真奇女子也!”鄭重大笑:“就讓初一家的女人過去服侍,你去告訴那幾個不開眼的婆娘,若不將梅夫人服侍得妥帖了。老子翻臉不認人,不但要斷他們家的水源,還能讓他們在東山呆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