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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屋中幾人都不是平凡人物,只聽了一遍就識得此闋的精妙之處,知府姚善不覺吃了一驚。

這個時候,先前出去的那個小吏急沖沖跑進來:“各位大人,徐先生,陳艾交卷了。”

“此曲可是他填的?”知府急忙問。

“正是。”小吏治大聲回答。

“想不到呀想不到,想不到連堂堂蘭大家也願意為陳艾的新詞放聲高歌。”姚善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有些自得,嘿一聲:“這個陳佩萸,果然是要逼啊。若不是本官以本科府試的考試資格逼迫,只怕他還不肯動筆呢!”

說完話,他撫着長須哈哈大笑。

陳艾所作的這首詞粗聞之下未免有些粗疏嫌疑,卻純以氣勢取勝。實際在,即便在現代,毛主席詩詞在文人雅士中也頗多爭議。可不管怎麼說,就個人成就來說,毛主席都當得上千古一人的稱謂,而他詩詞作品中那種一代天嬌的滂沱大氣卻不是一般人寫得出來的。

禪堂之中,所有人都被這一闋短短的《十六字令》震得心搖魄動。

一曲終了,餘音裊裊。

良久,徐增山才將抓在椅子扶手上的雙手鬆開:“果然不凡,詞、曲雙絕,蘇州府果然有崇教尚文的傳統。古有陸機、陸雲、張旭、范仲淹、范成大、黃公望,至於本朝,今上為政酷烈,我本以為蘇州府的讀書種子已被一掃而空,卻不想得遇如此空前盛會,當真是不虛此行。”

說著說著,徐增山眼睛突然有些濕潤:“陳艾所作的這首《十六字令》即便頗有不盡人意的地方,可這種雄渾的意境,卻不是尋常酸丁腐儒能寫出來。陳艾此人胸中有山嶽,若是大將軍在世,必然極愛這種氣吞萬里的佳句。”

徐增山口中的大將軍自然是他的族叔,明朝開國大將軍,中山王徐達。

見徐增山動了感情,又對陳艾大加讚賞,姚知府又摸了摸鬍子,道:“逝者已矣,增山先生勿要傷感,這次詩會到陳佩萸此曲一出,其他人所做詩詞如何已毫無意義。即便詞語上比陳艾作得更精緻也寫不出這種氣象,不若就判陳艾為這一場的頭名。增山先生意下如何?”

徐增山抹了把淚水,點點頭:“陳艾拿第一那是肯定的,若我不點頭,豈不要背上一個妒賢嫉能的名聲。也罷,叫他進來見我。”

歸照磨聽徐增山和知府就要將這個第一判給陳艾,心中大急。為了這次詩會,,為了讓兒子攀上徐府這個大樹,他可說是用心良苦,自然不肯就此放棄。可陳艾剛才所作的這首詞氣量宏大,兒子的詩詞同他相比,直如螢火於浩月。要想靠真本事贏陳艾已經沒有可能,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工夫。

急道:“徐先生,這個陳艾雖然才華出眾,可人品實在太差,狂妄悖逆,第一場的時候竟一字不作,實在可惡。我輩讀書人講究的是德才兼備,這德可是放在才字前面的。況且,有徐先生在此,他竟如此癲狂,分明就是不將增山先生,將徐國公府放在眼中。若讓他得第一,只怕全蘇州的士子們都不會心服。”

即便知道歸照磨這番話不懷好意思,可徐增山的那張臉卻冷了下去。

“歸大人此言過了。”姚知府本是個有得長者,歷來有提攜後輩的名聲,也不以為然,對那小吏道:“去傳陳艾進來拜見增山先生。”

“大人......”歸照磨還想說些什麼,那個小吏就要興沖沖地跑出去。

“等等。”徐增山突然叫住那小吏。

“增山先生可有話要說?”知府姚善有些驚訝地問。

“對對對,陳艾此人品行極壞,若讓他拿第一,將置我蘇州正直君子於何地?”歸照磨見事情有了轉機,不住口地說:“別人拿第一我沒話說,可讓陳艾拿第一,下官不服。”

徐增山緩緩地說:“先前我說了,若有人能以詩詞打動我徐增山,將我從這禪堂中請出去就算他是第一,陳艾所填的這首詞雖然絕佳,可還到不了那種地步。況且,這闋詞實在太短,左右不過十六字,還看不出他陳艾的真本事。詩詞這種東西,很多時候都是靈光一現,感覺到了,寫什麼都有。感覺不來,寫出來的東西也味同嚼蠟。

這樣,讓陳艾繼續做詞,依舊是這首《十六字令》,再讓蘭大家唱,直到讓我滿意為止。”

歸只磨眨巴着眼睛看着徐增山:“想來那陳艾也不過是運氣好妙手偶得而已,讓他接着寫只怕就要露餡了。若他做不出來呢?”

徐增山哼了一聲:“歸大人,若陳艾再寫不出剛才這樣的詞句,他這個第一就不用再想了。”

歸照磨長舒了一口氣,喜道:“如此也算公平。”

看到歸照磨面上的笑容,徐增山心中冷笑一聲:你歸大人不就是想讓兒子進我徐家族嗎?就算你兒子拿第一,我未必肯讓他進去,就算迫不得已讓他進去,將來也有好日子給他生受。

姚善笑了笑:“如此也好,增山先生你還真是......你說陳艾是名士稟性,其實你不也如此。”

徐增山心中苦笑,暗道:我怎麼同小輩子使起氣來。或許真如姚善所說,我同陳艾都是一樣的臭脾氣。哎,看到陳艾,我卻怎麼想起年輕時的自己呢?

一念至此,一想起那年同方孝儒的賭約,想起當初的少年意氣,徐增山不禁意興闌珊。

姚知府朝那個小吏點了點頭:“去吧,將增山先生的原話照樣同陳艾說一遍。”

......

小吏出門不片刻,外面又傳來幾聲錚錚的琵琶聲,聽聲音,正是蘭姬南排琵琶的獨特手法。

這幾聲琵琶卻有講究,同先前的短促鏗鏘不同,其中還使用了不常見的泛音。

泛音這種技巧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在右手撥弦的一瞬間,虛按相位的左手手指飛快抬起,產生一種嗡嗡的迴音。

泛音的音量並不大,可說來也怪,在蘭大家手中,這幾個音符卻傳得極遠,一聲聲如洪鐘齊鳴。

“山!”

屋中的姚善吃了一驚:“陳艾又填了新詞?”

歸照磨額上突有汗水滴落,喃喃道:“這麼快,怎麼可能?”

他飛快地看了旁邊的徐增山一眼,卻從他眼睛裡看到了“本該如此的”神情。

“本該如此。”徐增山暗自點頭,心道:“本該如此,是真名士自風流,陳艾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或許,徐增山內心之中未必沒有再聽一曲的願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