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劉曉婷這種程度的彈奏錯誤，不過是小菜一碟，吳衛國當然不放在心上，但是與人交往，總不能太過驕狂，更何況對方誇獎看得出來也是出於真誠，只有裝作無比謙虛:“塗老師過獎了，我學到的只是一點皮毛。音樂這門藝術學無止境，太多的人心思過於浮躁，而無法更上一層樓。”
塗芬深表同意，連連點頭道，這時劉曉婷開始演奏第二首樂曲，他們便停止說話，轉頭重新關注台上的表演。
這次劉曉婷彈奏的是《月光曲》，她這次進入狀態極快，指間流淌出種種情緒，有冥想的柔情，悲傷的吟誦，也有陰暗的預感，那琴鍵彷彿是她身上生成一般。聽眾們完全沉浸進去，甚至吳衛國周圍好幾個人的身軀都在微微顫抖，明顯是受到音樂魔力感染。
直到第三樂章的熱情達到頂點時，突然沉寂下來，但聽眾們洶湧澎湃的心情並沒有就此平靜，掌聲幾乎要把禮堂的天花板掀翻。
這時，塗芬又回過臉來，說:“這位同學，劣徒表現得還算湊合吧?”對於這麼完美的演出，身為導師的自己也不免有一點驕傲，暗想這會你還能挑出什麼毛病么?
吳衛國自打做了圖書管理員，一心想要修心養性，性格相比在嶺北時變得謙和許多，不太喜與人爭執，但是有一樣是例外的，那就是涉及到學術知識，更何況對方應該也是國內頂頂有名的音樂家，這會居高臨下，頗有洋洋得意的意思，心中倒是有些不快了，說:“第三樂章臨近尾聲，少了點味道。書上形容結束部分猶如暴風驟雨，斬釘截鐵般的節奏，我認為台上的演奏者沒達到這個要求，她的心並沒有與樂曲完全相契合，而且相反因為無法操控樂曲還被帶亂了節奏。”
一旁的程夢瑤嘴巴張大得足以塞下一顆鴿蛋，這女孩倒是應變力極強，方才滿口跑火車當眾丟臉但她調整得極快，剛才聽了劉曉婷的《月光曲》，她相信即便是那些成名已久的鋼琴家演奏也不過如此，聽了吳衛國的評論，插嘴道:“不是吧，那麼快的節奏你也聽得出來?”
塗芬臉色一變，仔細回味了一下，確實是那麼回事，不禁驚異眼前這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男生竟有如此驚人的觸覺，那不過是一點點細微的差異，若是自己不認真的話，都沒聽出來呢，或許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可以稱之為他剛才形容的“天賦”了。象京大學打哪裡冒出個這麼個天才學生?不培養起來就真的可惜了，問道:“你有什麼作品，可以給我看看么?你的導師是哪一位?”
須知，在大學裡，大學生往往傾向於選擇更有名氣的導師，可導師則更多地卻是希望尋找到有才華的學生。只有學生日後成功了，才能給他們帶來更高的名望。塗芬在象京大學任教十年，也只培養出兩位做出成就的學生，其中一位便是劉曉婷。可是眼前這位男生，剛憑這寥寥幾語，就知道他比劉曉婷不知出色了多少倍。
“其實我不是音樂學院的學生，音樂對我來說，是興趣愛好。目前我正在嘗試創作鋼琴奏鳴曲，不過沒有合適的工具，很遺憾沒有作品可以給你看了。”
“什麼?”塗芬的眼球險些將眼鏡框瞪破:“你、你、你不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僅僅只是愛好就表現得這麼優秀?不是唬我的吧?”
“是的，所以我也希望得到塗老師的指導。”吳衛國表示了恰如其分的謙虛。這不過是一個人正常的謙虛，畢竟對方身為長者所表現的親和力，讓吳衛國也不免有些感動。這幾年，在圖書館待的時間，也不是沒有老師去過，但真正看得起他，幾乎沒有，否則那個建築學院的教授不會那麼耿耿於懷，從此不再去圖書館。
他也就這麼隨便一說，可沒想到塗芬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滿是興奮的紅光，大聲說:“你真想成為我的學生嗎?”
“是的。”對於塗芬的舉動，吳衛國是不折不扣地嚇了一跳，可是男人嘛，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硬着頭皮說。
周圍人都看了過來，塗芬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不過常年從事藝術的人本就有一顆追求真我的心，倒是沒覺得尷尬，重新坐下來說:“同學，等下我想好好和你談談。”
吳衛國研究過心理學，只憑她的神態語言就判斷出了她對自己有“非分之想”，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對塗芬這種水準的教授，實話說他還沒有看在眼裡。程夢瑤在旁邊萬分羨慕的說:“吳同學，你好強大，塗老師想招你做學生哦。喂，你到底是哪個系的學生啊?”
早先在播音室，吳衛國沒有說出來，可是如今程夢瑤當著眾人的面追問，自然是避無可避，更何況開始他本身就沒打算隱瞞，而是程夢瑤自以為是判定自己是音樂學院的，木無表情:“我是圖書管理員。”
“不是吧!又跟我開玩笑!”程夢瑤眼中閃過疑惑，猶豫了一下，笑着拍了一下吳衛國的肩膀，說:“大才子不老實哦，我又不會追你。倒追男生可是掉面子的大事情，以我的條件，我還不至於要倒貼。對了，塗老師對你很有好感，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放心好啦，我不會逼你請客的。”
程夢瑤隨口說說，吳衛國也沒放心上，許久以後，他才真正知道程夢瑤所說的以我的條件，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條件。
隨後的每一首曲子，塗芬都要邀請吳衛國進行點評。吳衛國並沒有辜負她的厚望，幾乎每一句話都擊中要害，評價卻又是極為中肯，既不刻意貶損，也不多加褒揚。而其中許多技法上的錯誤，甚至連塗芬都以為是對的，在經過吳衛國分析之後才明白只要進行一點小小改動，曲子自當會跨入一個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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