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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圖書管理員還是頭一遭被女性行注目禮,且還是如此灼熱,雖然他不通男女之情,這眼神也跟那掛不上鉤,但這份熱切卻是真真實是的,頗為不好意思,不過不管如何他可是心理學高手,立即擺出一副略為矜持的目光與之對視,心中暗自做了盤算,想要研究音樂,還有哪裡的條件會好過音樂學院,既然事情演變成這樣,倒不如索性豁出去了,微微頷首道:“連豬都聽得出,何況是人?”雖然圖書管理員從書上得來的知識,認定為人一定要謙遜,實誠,才能獲得對方的信任,但不代表就真的一成不變,必要的張揚反倒可以更容易使人誠服。

最後劉曉婷終究抵敵不住,將臉轉過一邊,笑道:“這麼說來吳同學在音樂上造詣一定超乎想象。不知吳同學是否可以當場給我演奏一下,也好讓我多學習學習。”

劉曉婷雖說服氣了不少,不過總歸是氣惱多於客氣,心想多少人紙上談兵,嘴巴說得頭頭是道,卻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力上的矮子,你有本事的就彈得我自己還好。

塗芬絲毫沒感覺到學生在刁難,笑吟吟地說:“是呀,就請吳同學為我們表演表演。”

吳衛國自然是理論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這可沒什麼好隱瞞的,搖搖頭:“說說而已,再表演的話就浪費時間了。你們看今晚月色輕盈,雲朵朦朧,正是觀賞天象的好時機,就不必糾纏於旁枝末節了。何況我真的不會彈鋼琴,我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過一頓飽飯,或許現在趕回去,商店裡還能買上一包泡麵。”

師徒倆哪裡肯信,塗芬更不願意就此放過自己眼中的曠世奇才,說:“吳同學,沒有深厚的基礎功底,必然無法發表你先前的高論,老師這點還是知道的。大學城裡有很多飯店酒家,呆會我請你吃宵夜好了。”雖然吳衛國還沒有成為她的弟子,但是在她心中已經默認成自己的弟子了,畢竟這樣的曠世奇才可遇而不可求。

吳衛國的肚子還真是配合,也真是餓了,咕咕直叫。

這時工作人員已走得七七八八,場地也沒有了方才的混亂,反而顯得有些空曠,後台中央擺着一架三角鋼琴,正是劉曉婷演出所用。助理按下按鍵,柔和的燈光籠罩着鋼琴,那畫面彷彿舊雜誌里溫馨的照片。剩下的幾名工作人員都看着他們。

吳衛國心知無法推卻,恰好一直困於理論,這會眼見鋼琴,心裡也確實雀躍,想試試鋼琴,走過去坐下來,手指輕輕點了一下琴鍵,噔的一聲,音色豐潤、清晰而且持久,果然是一台上好的鋼琴,怕是價值不菲。

不過,接下來吳衛國便馬上覺得有點不知所措,畢竟從小到大還真沒碰過鋼琴,對着書本所做的唯一練習是自己在辦公桌畫上八十八個長形格子,依靠想象力彈奏,有如《海上鋼琴師》的落幕部分,1900凌空彈奏並不存在的鋼琴,華麗無比的樂章在他腦海中湧現。

十多雙眼睛緊張而期待地望着聚光燈下的圖書管理員。留下來的幾名學生不難從塗芬老師神色中可以判斷這年輕人一定對鋼琴有着深厚造詣,否則他憑什麼敢在剛成功舉辦過音樂會的音樂天才劉曉婷的眼皮底下大模大樣坐在鋼琴邊?

可是事件中的主角,被硬推到前台的吳衛國卻是坐立不安,試圖找一找感覺,便慢慢尋找鍵位彈了起來。由於不太適應,只是試了一首曲調極為簡單的《兩隻老虎》,可惜好幾個音節都給彈歪了。

吳衛國上身穿一件短袖t恤,下面一條寬寬蓬蓬的及膝大短褲,還有黑塑膠露趾拖鞋,要是拖出去說是失業三年的困難青年,沒人不相信,偏偏現在卻與典雅、素潔的鋼琴湊在一起,顯得非常滑稽可笑。

眾人盡皆大為錯愕,都搞不懂他什麼意思,隨着曲子的進行,漸漸都面露鄙視。塗芬的臉色也是漸漸難看。以她浸淫鋼琴的專業來看,吳衛國手法之生澀,技巧之醜陋,笨手笨腳的樣子儼然一個初學者,這個甚至就連瞎子都看得出來,莫非他只是好吹牛皮的騙子不成?

彈完《兩隻老虎》又彈《小燕子》,仍是很不連貫,倒是可以聽得出原來的調子了,可是那彈琴的技法說有多拙劣就有多拙劣,旁邊人都油然生出不忍卒聽的感覺,尤其是剛被劉曉婷優美樂曲洗過耳朵的聽眾,更是難以忍受,心想:這哪是音樂啊,簡直是糟蹋音樂。

劉曉婷方才還因為老師的誇獎激起了內心的傲氣,可是這會看了聽了吳衛國的彈奏,眼中唯有同情,就這水準?悄聲說:“老師,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他才華橫溢的樣子?”

塗芬老臉掛不住了,在吳衛國開始繼續彈扭曲版《山歌好比春江水》的時候,終於忍無可忍的叫道:“吳同學,你真的不會彈鋼琴?”

吳衛國已漸漸熟悉鍵位需要的力度和手掌掌握的間距,最重要的是找到了感覺,被她這麼一叫,本來因為沒彈過鋼琴而緊張的心突然進入了空靈狀態,過去三個月來無時無刻在腦海中幻想練習無數遍的曲子彷彿宇宙形成初期的大爆炸,數不清的音符鋪天蓋地而來,填滿整個軀殼。

如同一次巨大得不可想象的蛻變,那些書中的五線譜驟然衝擊他的大腦,整個人都呆住了。這就好比一個水庫經過長期的蓄水,忽然厚積薄發,噴涌而出,看似玄妙,其實不過是自己練習太多,終於水到渠成而已。

劉曉婷輕輕一掠額前的發梢,終究是學藝術的,修養高雅,既然對方已經出糗,倒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微笑道:“吳同學,你要是真的不會彈鋼琴,我們也不會怪你的。”

此刻,吳衛國的腦海中唯有音符,哪裡還聽到她的話。經過剛才的連番彈奏,鋼琴的鍵位早就爛熟於胸。左手灑意彈了一段連貫的音節,跟着劃開,右手急驟地在琴鍵上跳動,聲音又綿又密,哪還有先前的狼狽?

彈了又彈,基本相同的旋律在高低不同的聲部中輪番出現,手指彷彿縫紉機的針腳,上下起落竟看不清手勢,令人眼花繚亂。沒有終日練琴的或多或少的不良習慣,反倒是手指起落間連貫萬分,彈奏節奏仿如天成,自成一體。

驟然間天翻地覆的變化,塗芬與劉曉婷師徒倆對看一眼,均是壓抑不住心頭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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