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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穩穩地前行,車廂中,呂嘉問手指輕快的在扶手上敲擊着。

今天的試探,是一個冒險。決定下來的時候,呂嘉問並不是那麼有把握,韓岡的個性屬於炸彈型,不去逗火那一切安好,可一點將引線點燃了,那麼惹到他的人,少不了要粉身碎骨一回。

呂嘉問今天早間走進議廳的時候,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幸而從結果上來看,這個冒險算是成功了。

韓岡對昨日之事,並沒有看成是太過嚴重的挑釁,雖然有所反應,因為沒能得到了章惇的支持,就不再提及。

這讓呂嘉問鬆了一口氣。

如果韓岡放棄了都堂勢壓的手段,那他還要把楊弘方弄出來。剩下的就只有交換的手段了。

他呂嘉問將是一個對等的,需要尊重的交易對象。

從小小的楊弘方開始,呂嘉問希望韓岡逐漸認識到這一點。

而今天最大的收穫,不是小小的贏了韓岡一把,而是確認了章惇和韓岡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預計得那麼緊密。

在蘇頌歸養之後,章惇與韓岡,兩位宰相共同秉政,沒有輕重之別,雙核心的體制,延續了五年多了。

這麼長的時間裡,雙方沒有衝突,沒有大的糾葛,沒有十分常見的爭權奪利,甚至韓岡擴張氣學勢力,章惇都加以協助。

這讓呂嘉問始終不能理解。

章惇和韓岡之間,肯定有一個隱秘的溝通渠道,使得雙方不會誤解對方的行動,能夠協調好雙方的分歧。但章惇和韓岡表現出來的默契,讓人感覺到絕不僅止於此。

呂嘉問過去一直都想弄明白,這種默契是如何成型,又如何維繫。不過始終沒有成功。

兩位宰相的遠近,關係到呂嘉問對自己的安排。而之前低估了這一聯繫,就讓他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幸好在那一次之後,呂嘉問安分守己了多日,一心撲在他的差事上。反倒讓他所面臨的形勢變得安穩起來。

這一次再次試探,則又發現過於高估了兩位宰相的默契,實際上,章惇在軍事上,對韓岡依然警惕,並不想看見韓岡不斷在軍中擴張他自己的勢力。

而第二大的收穫,則是確認了韓岡的底限。

之前的錯誤,在於想要利用不能利用的人。

豎子不足與謀,讓呂嘉問陷入了極大的被動中。

幸好得到了章惇、韓岡給予的機會,藉機清楚了隱患,保全了自己。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反覆回想和揣摩,呂嘉問基本上可以確定,無論是章惇還是韓岡,對他之前暗地裡做的手腳,已經都看透了。也許一些細節問題還無法勘透,但他們已經是認定了自己。

但為什麼還讓自己來負責都堂一案的審查?呂嘉問這段時間算是想明白了,說到底,那兩位還是想維持都堂的穩定——至少是讓外界看來,都堂是穩定的,是團結的,是和諧的。

章惇和韓岡能夠把持朝政多年,而不惹起太多的非議,完全是因為他們捨得將權柄放下去。

如果是權臣大權獨攬,那麼暗地裡反對他們的人,會一天多過一天,但是韓岡和章惇相互牽制,把權力下放,創造了都堂議政體制,又用議會來安撫人心,這樣一來,一個穩定的賢良共和的朝廷,就此形成了。

私下裡,兩位宰相對朝政的態度,是穩定壓倒一切——這一句話,是都堂案後,呂嘉問聽人所說的,雖然沒說出處,但從這一句話的用詞方式,十有**,就是與韓岡脫不開干係。

韓岡的態度在這一句話中表露無遺,既然如此,當然要利用。時不時鬧上一鬧,每一次就都會有好處。乖巧如沈括、黃裳,就只有累死的份。就是因為他們不會鬧。

他呂嘉問不是兩位宰相放出去咬人的狗,他可以為都堂勞心勞力,但他要得到相應的待遇,得到應有的尊重,如果得不到,自然也就當鬧一鬧了。

馬車停在了御史台中,呂嘉問回到他暫時存身的公廳中。敲了敲桌上的小銅鐘,他喚人進來,“楊弘方的案子,給我盯緊了,但不許拷問,只關着就好。”

呂嘉問靠上寬闊的交椅靠背,得意的眯起眼睛。多虧了韓岡對朝堂穩定的追求,也讓他知道了手中這一點權柄的重要性。

手上的這一樁樁案子就是一道道階梯,將會為他鋪出一條道路,讓他得以回到他在都堂的舊公廳。

不,不應僅此而已,韓岡的年齡是他所有敵人最大的危險,但是,他的性格,他舊日的諾言,也是最好的機會。

自己手中的這點權柄,或許會比想象中的還要重要。

至少,應該說服章惇認同這一點。

“樞密!”是剛剛派出去傳話的人的聲音。

來去還挺快,說不定就是跑着走的,呂嘉問很喜歡把自己的吩咐放在心上的手下。

“進來。”他愉快的說著。

……………………

砰。

游師雄的公廳內一聲巨響,門外的書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推門進來。

他看見來訪的黃裳臉色鐵青,游師雄面色也同樣難看,心裡想問的話,全都煙消雲散,人也愣在了門口。

游師雄回頭看了一眼,一聲呵斥,“出去!”

書辦如蒙大赦,忙滾着出去了。

黃裳和游師雄都陰沉着臉,聽說了今天都堂會議上發生的事情,兩人的反應都是一樣的憤然,甚至有隱隱的懼怕。

黃裳難以置信的搖頭,“相公竟就這麼放過了!”

游師雄皺着眉,猜度着,“也許在相公看來也只是一件小事。為了區區一個小校,說不定會毀掉兩位相公的計劃,相公或許是權衡了過後,才隱忍下來。“

黃裳拍着桌子,“但至少要讓呂嘉問把人放了啊!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就把人抓起來,這算什麼?!前面抓只黃鼠狼,後腳是不是就能把我抓了?前面抓一個賣油的,回頭是不是就能抓你游師雄!”

游師雄本是心中沉鬱,可聽了黃裳的話又忍不住想笑,抿了抿嘴,“相公是不是在考慮之後的事了。”

“之後怎麼樣?就得讓着那廝?”黃裳恨聲叫道,他想進都堂,可不是為了進去受人氣,他在開封知府的任上,氣已經受得夠多了,“不管相公現在是怎麼想。我們就該做我們該做的。不讓呂嘉問之輩有所顧忌,等相公退下後,還不知道他們會怎麼興風作浪。”

游師雄又皺着眉,“要不要去問一下沈存中。”

“問他作甚?相公不方便說的話,他應該幫着開口。”提到沈括,黃裳火氣就更大了,“他在都堂裡面是做什麼的?難道還要相公一個人在前面衝鋒陷陣?一個都頭的事,都要相公來說,要他何用?”

黃裳氣得又要砸桌子,他陰狠狠的看着游師雄,“也許景叔你不知道,王楚公可是說過他是壬人!熙宗皇帝也這麼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