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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初子午線確定了,時區也在理論上劃定了。

可在如今的技術條件下,想要設定一個標準時間,甚至不要那種精確到秒,只要能夠精確到分鐘,依然只是紙面上的幻想。

“以前不是討論過嗎?就只有兩個辦法吧。”韓岡道。

這個問題,此前在確定本初子午線時就已經討論過了。

一個辦法就是製造出最為精確的鐘錶,幾天甚至一個月的誤差都在五分鐘甚至十分鐘之內,同時還不會受到震動的影響,在東京這邊校對好之後,運到測量地,對比當地正午與標準時間的差別,就能算出當地的經度,這也是日後航海測量經緯度的手法。

另一個就是出現一種能夠遠比列車度更快的傳遞信息的手段,能在數分鐘之內傳遞標準時間的信息——也就是電報。

“看來只有等相公所說的電報出來才能做到了。”

“還是等座鐘技術更進一步吧。”韓岡對第二種方法並不抱希望。

只要能有電報,到底是有線,還是無線,韓岡都不介意。可惜的是,以現今的技術條件,根本無從介意起。

有線電,無線電,短時間內,韓岡都看不到實現的可能。改進座鐘還更可行一點。

“將作監和軍器監不是有好幾處在造電機和電報機嗎?”

韓岡搖頭,“進度比蒸汽機上船還要慢。”

儘管以如今精鍊銅的純度,以及加工水平,工業化的拉絲並非難事——至少比拉鐵絲要簡單一些。再往下,難度就上了一個等級。

無論是電機還是電池,當然最重要的電報機,同樣是需要技術水平和工藝水準再跳上好幾個台階才能實現。

電的簡單定義,韓岡是揠苗助長的表出來的。生物電、電機、電磁鐵,電池,電報,相關的論文,《自然》上刊載了許多。即便沒有數學證明,沒有經過論證的公式,在可見的未來,還會讓輕理論重技術的風氣更加加強,但只要韓岡還記得一點,他都拿了出來。

因為他很清楚,想要揠苗助長還能有收穫,那就得全心全意依靠廣大群眾的力量,不能有半點藏私。至於得到數學證明的定理,就像嚴密證明的萬有引力定理一樣,定下一個高高的賞格,交給後來人好了。不是韓岡不負責任,而是太清楚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在一系列論文的指引下,水果電池、伏打電池,已經在許多愛好者的實驗室中得到了實現。更有無數青蛙、蛤蟆,乃至魚、蛇等動物遭了秧,成了顯擺用的試驗品。

而在朝廷和雍秦商會所資助的大型實驗室,鉛酸電池、永磁鐵電機,都有好幾個小組在攻關。只不過,就與蒸汽機一樣,還需要時間,需要大量的時間。

“蒸汽機上船應該快了吧。”沈括略帶着幾分驚訝,“東風三型都快造好了,船上那麼大,能放下蒸汽機,剩下還有什麼難處?”

“最難地方就是傳動,想想要澆鑄多大的鐵件?可比機車難多了。”

蒸汽機和蒸汽機上車的實驗,朝廷先後投入了上百萬貫,如今東風三型機車,正在試運行中。外觀上,幾乎是一步登天,基本上就來自韓岡對前生的記憶。

蒸汽機車具體的內部結構,韓岡一無所知。可怎麼通過傳動桿驅動車輪,包括蒸汽鍋爐的位置,甚至還有爐膛怎麼在進煤的同時保證防火,韓岡的記憶中還是能找到不少有用的東西。但有關蒸汽船的記憶就沒有多少了,怎麼驅動螺旋槳更是沒有,而韓岡,也並不打算先造傳動結構簡單一點的明輪船。

沈括點點頭,具體情況不用多問了,內行人,聽了一句就夠了。這蒸汽船,有得等了。

琥珀色的涼湯在杯中蕩漾生光,之前也僅只是寒暄而已。再如何重視各種機器開,在這個時候分心,也是不合時宜的。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說。

喝過一口涼湯,沈括放下了茶盞,側過身子,正對韓岡,比之前的聊天更加鄭重十倍,“還有一事,要稟報相公。確如相公所料,沈括身邊的確有人心懷叵測。”

韓岡臉上了無異色,也沒有開口詢問。

沈括也不知他到底是早就知道,還是心思堅定難以動搖。不過就連自己的副手都是韓岡曾經的幕僚,上上下下大小事,韓岡就算知道也不足為奇。

嘆了一聲,似惋惜,似痛恨,沈括道:“是下官身邊得用多年的一個幕賓。”看了看韓岡,他又補充,“不過他這些天都跟在下官身邊,並沒有外出,也應該沒有與文潞公有何聯繫。”

韓岡輕輕笑了兩聲,“現在外面要是還有人能與潞國公聯絡上,那我可就要讓人打上開封府了。”

文彥博的府邸都被圍了,家裡吃喝都是朝廷下撥的,幾百對眼睛盯着,怎麼可能與外界勾連上?

韓岡的笑聲中,沈括卻更加凝重,“相公,依括之見。早前所議,不宜再拖,免得變生肘腋。”

韓岡抬了抬修長的雙眉,以示問詢。

沈括沉聲道:“沈括帳下,有三名小使臣這幾日多次外出,行蹤難知。雖難說其有與賊勾連之事,卻也不能不加提防。”

“存中此言卻是正合我意,的確是不宜再拖了。”韓岡終於有了一個肯定的回應,“事不宜遲,我這就遣人去知會子容與子厚,今天晚上,兩府找個地方聚一聚。”他帶着依稀笑意,“也差不多該收網了,潞國公這幾日睡得太安心,不能讓把我等給小瞧了。”

……………………

府外的人群漸漸稀落了下來,投進府中的石塊,也由多漸少。

文府上下,從一開始的憤恨,再到之後的惶惶不可終日,最後到現在,已經變得麻木。

只有文彥博好吃好睡,反而更加紅光滿面。

文及甫剛進來,文彥博剛剛午睡起身,一名婢女正在為老國公梳理着滿頭白。

文及甫垂手請安,“大人可睡好了?”

文彥博哼了一聲,“只有你們睡不好,為父哪有睡不好過?”

文及甫忙賠上笑臉:“幸好有大人在,不然倉促遇事,兒子肯定會亂了陣腳。”

文彥博又哼了一聲,聲音更大了一點,很是不屑。擺手讓婢女退下,他冷聲道“咬狗不叫,叫狗不咬,”這兩句原版出自《九域》,卻被他信手借來,“韓岡叫得如此之歡,你們怕個什麼?”

韓岡要是什麼都不說,直接派了兵來,文彥博還真得向他低低頭,但堂堂宰相只能在私家小報上罵娘,卻什麼都沒做。

最早文彥博還以為韓岡是以此為檄文,接下來會連下狠手,可是除了一點小麻煩之外,什麼都沒有。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就像是站得遠處吠叫的野犬,嚇唬人都難做到,更不用說有半點殺傷力了。

“是大人經歷得多,眼光也遠勝兒子。”

“別說廢話了,打聽到了什麼?”

文及甫忙點頭,開封府派來的人,明着是保護府中不被暴民所侵,暗裡卻是隔絕內外,讓府里無法與外界溝通。

他這幾日費勁了心思,才得到了一星半點的信息,“朝廷的確是出兵了。這幾日,章惇、韓岡共調了三萬兵馬北上。由王厚為主,王君萬為副,共御北虜。”他說著低低笑,“都是韓岡的人,也虧章惇放得下心來。”

文彥博冷然道:“如果是王舜臣領兵,那真是誰都放心不下了。”

三萬外派的大軍讓韓岡的親戚主導,也不是多要緊的事。王厚雖說是韓岡姻親,且與韓岡親厚如一家,終究還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士大夫,行事自有顧忌。

不比以膽大妄為著稱於世的王舜臣,如果是他領兵,就是蘇頌、章惇,也不免會擔心。

“其實也可以不選韓岡的人。”文及甫道。沒有任何紛爭,就在短短時間內決定了主帥的人選,這未免太讓人失望了,他更想看到雙方為了爭奪兵權撕破臉,而大打出手,“難道朝堂上就找不到其他人為主帥之選?”

文彥博冷淡反問:“誰?”

文及甫一時語塞。

如果是對付西南夷,就是王中正那等閹人都能為帥。但面對的是百多年來的死敵,不是能征慣戰、飽有經驗的名將,誰能放心得下?

二十多年來,大宋大規模的戰事也就幾場。軍中得力的將領,不是曾與王韶一同出征隴右,就是在章惇、韓岡麾下聽候過使喚。選來選去,能為主帥者,也就章韓手中那麼幾個人。

“總不能再啟用郭逵那等老傢伙。”文彥博捋着銀須,並不在意自己也自己被歸入了老傢伙的行列。

“大人說得是。”文及甫連連點頭,振奮起精神,“京師之中,忠心於天子之人為數定然不少。章韓二賊手中少了三萬精銳,京師更加空虛,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起兵時間。”

“是贏是輸皆於我無損。”文彥博豁達的笑着,眼神更加如同鷹隼,“不過還是兩府的實力更深一點。但鬧到最後,說不定就要以弒君收場。那時候,機會才真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