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柿子樹的葉子已經稀疏,掛滿枝頭的一顆顆柿果表皮結着白霜,倒真像是白了頭。
共白首,多麼美好的字眼。
駱笙靜靜看着對她說出這番話的男子。
他個子很高,哪怕她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也要仰頭去望他的眼。
那雙眼黑而清澈,滿是真誠與期待。
駱笙喉嚨發澀,嘴唇翕動。
衛晗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答。
“不願意。”
少女的回答很輕,如被晚秋的風揉碎了,一點點吹進衛晗耳中,繼而落到他心裡。
他的心,瞬間疼了一下。
被拒絕了。
衛晗怔怔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女。
對這個結果,他其實並不意外,可還是感到了難受。
他嘗到了不甘心的滋味,卻沒有把“為什麼”三個字問出來,而是對着面無表情的少女笑道:“那我們去大堂喝茶吧。”
駱笙語氣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王爺去喝吧,我先回屋一趟。”
衛晗沉默一瞬,應了一聲好。
二人在柿子樹旁分開,一人走向大堂,一人走向屋中。
越離越遠。
屋中安安靜靜,駱笙抬手揉了揉冰涼僵硬的臉,隔着雕花窗望向院中那棵孤零零的柿子樹。
開陽王邀她共白首……所以那幾次不是她自作多情吧。
駱笙自嘲笑笑。
她就說她不是自作多情的人。
笑過後,就是長久地靜默。
屋外傳來腳步聲。
駱笙依然望着窗外,親眼看到一顆柿子突然從枝頭墜落,摔得粉身碎骨。
這麼甜的柿子,真是可惜了。
才晃過這個念頭,簾外就傳來聲音:“姑娘,我可以進來嗎?”
駱笙收回視線,平靜道:“進來吧。”
秀月輕輕走了進來。
“有事么?”駱笙笑問。
秀月卻覺得那抹笑讓人瞧着心酸,默了默道:“姑娘,開陽王……是個挺好的人……”
最關鍵是對郡主好。
郡主太難,也太累了。
駱笙垂着眼帘許久沒說話。
“郡主——”秀月不知如何勸,卻忍不住開口。
“噯。”紅豆脆生生應了一聲,利落收拾着桌面。
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就是一個空酒罈,加一個空酒碗,轉眼間桌面上就變得空蕩蕩,連灑落的酒水都被抹乾凈了。
駱笙垂眸遮住眼中情緒,往後邊走去。
“阿笙——”
駱笙轉過身來。
長樂公主旁若無人走近,隨口吩咐盛三郎:“給我上一壺橘子酒。”
橘子酒端上來後,盛三郎飛快跑了。
長樂公主投過去納悶的一瞥,對駱笙道:“阿笙,你這個表兄別看體型圓潤,動作倒是挺利落的。”
躲在門帘後的盛三郎表情扭曲了一下。
什麼叫體型圓潤?
不過隨後又鬆口氣:圓潤就圓潤吧,在長樂公主眼裡圓潤可比玉樹臨風安全。
他這些日子一直提心弔膽會被公主搶去當面首,壓力一大飯都多吃了一碗呢。
駱笙餘光掃了一眼微微晃動的門帘,笑道:“是啊,我表哥挺能幹的。”
長樂公主抿了一口酸甜的橘子酒,道出真正來意:“阿笙,最近蘇曜沒來吃酒么?”
駱笙不動聲色搖頭:“有些日子沒來了。”
從長樂公主在酒肆第一次見到蘇曜到現在已經過了一段日子,漸漸傳出長樂公主看中新科狀元郎的風聲。
據說,狀元郎對長樂公主的青睞不假辭色。
長樂公主捏着酒杯笑吟吟道:“這是躲着我呢。”
她看起來笑靨如花,風輕雲淡,駱笙卻看到了眼中的勢在必得。
“他是小郡主的未婚夫。”
長樂公主聽駱笙這麼說,噗嗤一笑:“在我眼裡,只分看得上眼能當面首的男人和醜男人。”
誰的未婚夫,有什麼打緊呢。
長樂公主放下酒杯,站起身來:“阿笙,我先走了,等酒肆開門時再來吃酒。”
駱笙起身把長樂公主送至門外,目送那輛停靠在路邊的華麗馬車漸漸遠去。
坐在馬車中的長樂公主懶洋洋吩咐宮婢:“讓車夫直接去翰林院。”
山不來就她,她便去就山,一個有名有姓的大活人還能插上翅膀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