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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順之所擔心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在與朝廷交涉無果之後,定海軍正式對明朝宣戰,集兵於崇明島的定遠號戰船,鋪天蓋地地沿江而上,堵在了鎮江與揚州之間,朝廷的生命線——京杭大運河被攔腰截斷。

嘉靖年間,漕糧主要征自南直隸和浙江,約佔全國漕糧的六成。除漕糧外,還有白糧,由蘇州、松江、常州、嘉興和湖州五府供納,歲額二十一萬四千石。均系當地出產的白熟粳糯米。漕糧是京、邊軍餉,白糧供宮廷、宗人府及京官的祿糧。

運河斷,漕運斷;漕運斷,北方各地糧餉不濟。漕運,乃大明朝的命門之所在,真正的牽一髮而動全身。

另外,大運河不但是漕運的主通道,更是商旅北上南下的主通道。運河斷,商旅斷,這對整個大明朝有影響,無異於一次大海嘯,時間越長,危害的面積越大。

而且,定海軍的出先頭部隊繼續沿江西進,兵臨南京城下。從位於長江入海口的松江府華陰縣到南京城一線,全部籠罩在戰爭的陰雲之下,長江沿岸各州府縣的告急文書如雪片一般飛入朝廷。

“這是怎麼回事?定海軍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人告訴朕?”嘉靖皇帝徹底地暴怒了,捉起面前這一堆奏摺劈頭蓋臉地向嚴嵩徐階等內閣大學士砸去。

“聖上息怒,那些所謂的定海軍,不過是一群海賊,成不了大氣候。只要下令長江沿岸各州府縣整軍備戰,嚴防他們上岸,日子一久,他們無所獲就會退去。”嚴嵩如是說。

反正嚴老貪的老家在江西,定海軍搶不到他家去。至於直浙一帶,管他呢?不搶到自己的頭上就行。這就是嚴老貪的覺悟,可不是一般的高。

“徐階,你怎麼不說話?”嘉靖對嚴嵩的說法很不滿意,轉向徐階問道。

“臣不敢說。”

“快說,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什麼敢不敢的。”

“這是定海軍給本官發來的通牒,請聖上過目。”徐階真的不敢說,只好把劉致遠發給他的那封信遞了上去。

這封信,徐階已經看了無數遍,上面只有兩點要求:一自由通商權,二,沿海各大小島嶼,為自由通商區,朝廷不得駐軍。徐階自知這兩點要求,朝廷一點都不可能同意。

這封書信出自何心隱的手筆,文采非凡。信中引經據典,愣是把定海軍說成是正義之師,威武之師,文明之師。隨堂太監那陰柔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餘音繞梁。可是在場所有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個個雙眼冒火,狠不得把這封信給搶過來撕碎。

“聖上,徐階私通海賊,意圖謀反,聖上明查。”隨堂太監的聲音剛落,嚴嵩率先發飆。不過,他攻擊的目標不是定海軍,而是徐階,直接把私通海賊的罪名給徐階扣上。

這麼大一個屎盆子,還怕整不死你?嚴嵩不禁有些得意。

聽了嚴嵩這話,本來準備發飆的嘉靖的臉色陰晴不定,看了看徐階,又看看了看其他人,最後,不動聲色地問道:“這個定海軍是什麼來路?海上怎麼突然之間就冒出這麼大一個海賊?”

“回聖上,此事臣等知之甚少,不過臣聽說廣東的水師提督俞大猷,原浙江總兵戚繼光等人與此海賊有私交。這些人遺賊養寇,坐視海賊坐大,聖上應派人拘其回來審問。”胡宗憲說道,憑藉顛倒功罪的本事,這個傢伙步步高升,當上了兵部尚書。現在居然也入了內閣,成了嚴嵩最得力的走狗。

“此事當真?”嘉靖沒有聽信胡宗憲的一面之辭,轉而向錦衣衛指揮使陸柄問道。

“據臣所知,俞大猷與戚繼光等人確實與海賊有私交。”

“馬上派人把他們捉回來審問。”

“聖上,戚繼光現在就在天牢內侯審。”胡宗憲不忘提醒一句。

“把他押上來,朕要親自審問。”

戚繼光真的被捉起來了,這也全拜他的老上司胡宗憲所賜。一年前,戚繼光於浙江與定海軍通力合作,剿滅徐海所部倭寇。如此大功,本來應該重賞才是的。不過,胡宗憲在此之前,就上書皇帝說倭寇已經清靖,現在如果再把這些戰報送上去,那豈不是打自己的嘴巴。

於是乎,胡宗憲再次施展顛倒黑白大法,有功的戚繼光,愣是讓他說成是私養兵勇,冒功領賞。戚家軍拼死拼活殺了近萬倭寇,非但賞銀全無,就連這支軍隊也被說成是私人武裝。這幾個罪名扣到戚繼光的頭上,他也就被錦衣衛“請”到了天牢去吃了一年的牢飯。

不過,這也便宜了劉致遠,戚家軍所部,幾乎全部歸於他的帳下。這些義烏漢子真不是蓋的,作戰一個比一個勇猛,而且裡面還有很多精通倭語的人才。在討倭戰爭中,立下了不少功勞。

有功,自然是有賞。在這一點上,劉致遠是相當公平的。這些義烏漢子從最底層士兵中再次嶄露頭角,大多數都進了特戰隊,成為重用的對象。

“朕聽說你曾私通海賊,可有此事?”

“海賊?罪臣不知陛下所指的是誰。”在天牢是一呆就是一年,時不時地還會被嚴刑拷打伺侯,三十來歲的戚繼光看起來很憔悴,似乎是老了十多歲。不過他的中氣依舊十足,聲音洪亮。

“那幫自稱是定海軍的海賊。”

“哦。”戚繼光只是哦了一聲,接着就一言不發。因為他知道:朝廷已經是非不分,黑白顛倒,說什麼也沒用。

“聖上問你話呢?”胡宗憲見對方要搞非暴力不合作,就厲聲喝道。

“罪臣無話可說。”

“你只要回答有還是沒有。”胡宗憲逼問道。

戚繼光鄙夷地看了胡宗憲一眼,還是繼續沉默不語。

“有還是沒有?”胡宗憲急了,再次逼問道。

“定海軍是義軍,不是海賊。”戚繼光淡淡地回了一句。這時候,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反正倭寇已平,心愿已了。至於自己的功罪,公道自在人心,多說無益。

“義軍?!你口中的義軍,現在陳兵於長江,斷了朝廷的漕運路線。如此狼子野心的軍隊,與叛軍無異,你居然稱他們是義軍?”

“定海軍本來就是義軍,不過是被官逼急了,所以才反的。胡大人,想必您比在下更清楚其中的原因吧。”戚繼光冷笑着說道。

“你...”胡宗憲指着對方,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了,都不要爭論這些沒用的。現在朕只想知道,如何能讓這幫海賊退去。”嘉靖沒心情再看胡戚兩人鬥法。

“聖上,海賊也是賊,搶不到東西,自然就會做鳥獸散,聖上不必擔心。朝廷只要下旨督促沿江沿海各地嚴防死守,不讓海賊上岸,這就行了。”嚴嵩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態。

“徐階,你怎麼不說話。”嘉靖對嚴嵩這一套說法自然是很不滿意,敵人都打到南京城下了,還說什麼不必擔心?等對方攻下南京城,割據長江以南,那個時候想擔心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