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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確實談不上什麼劍招,劍勢也極不穩定,劍心更是糟透了,因為剛一出劍,陳長生便發現了異樣,茫然驟然。

什麼樣的變故,讓如此沉穩早熟的他也難以守住心境?——在出劍的瞬間,他忽然發現這把伴隨自己很長時間的短劍,不再屬於自己了,開始自行其事短劍斬破風雨、斬向風雨後的南客,看似是他揮劍完成的劍招,但事實上,這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在他最初的想法里,面對南客的全力一擊,他準備動用國教真劍里威力最大的那一劍,然而…

短劍沒有聽從他的意志,使出那記劍法,而是就這樣直直地刺了過去。

這一刺,刺得極為魯莽草率。如果這場戰鬥有旁觀者,看着陳長生使出這樣一記劍招,絕對會認為他是在送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身體里有一道力量,不,不是力量,也不是氣息,而是一種很難用語言去形容的感覺,讓他握着短劍便向前方的風雨直刺過去,他的動作完全依循於那種感覺,在追尋那種感覺,整個動作非常自然。

直刺寒風冷雨的這一劍,並不筆直,劍鋒行走的線路歪歪扭扭,看上去就像是個剛學會寫字的孩童在紙上隨意留下的線條,根本看不出來招式,也沒有隱藏着什麼深意,但那種感覺卻直抵他的內心深處,讓他體會的無比真切。

就像劍勢,那種感覺是離開深淵的興奮,是得見青天的狂喜,是歡欣鼓舞,是雀躍不止。

不知為何,莫名其妙,這把短劍,興奮的渾身發抖。

這樣的劍,怎麼可能刺破這片寒風冷雨,正面抵住南客的全力一擊,怎麼可能戰勝這個強大到恐怖的魔族公主殿下?

然而,只是瞬間,短劍歪歪扭扭地刺了過去,輕而易舉地刺破了他眼前的風雨,然後,刺到了南客的眼前。

陵墓正門前的石台上,響起很輕的一聲嗤,彷彿什麼東西被刺破了。

緊接着是嗡的一聲震鳴,彷彿一口巨鐘被無數個力士抱着的巨木捶響。

一道強烈的震動生出,空氣向著四處噴涌而去,捲起無數煙塵與雨雪的殘漬。

煙塵與雨雪之中,響起南客憤怒的嘯聲和暮峪峰頂那場戰鬥里一樣,她的嘯聲依然清亮,但和那夜相比,此時的她的嘯聲不再那般沉穩強大自信,而是充滿了痛苦、不解與震驚。

強勁的氣息,瞬間便把石台上的煙塵與雨雪震到台下,一片清明。

南客疾掠而退,雙腳落在石台與神道的分界線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那處的青石上出現了數道裂縫。

一根半尺長的綠翎,帶着妖魅美麗的感覺,緩緩飄落在石台上。

南客小臉蒼白,看着陳長生的眼神里充滿了憤怒的火焰與一絲微妙的惘然。片刻後,她收回視線,望向自己墨綠色的左翼某處,只見那裡出現一道劍傷,正在緩緩地溢着血,遙遠的天邊灑過來的微暗天光,從那裡透了過來。

陵墓正門前安靜無聲。

大概是因為她那聲清嘯里的痛苦,徐有容也醒了過來,看着眼前這幕畫面,微怔無語。南客再次望向陳長生,視線落在他右手握着的那把短劍上,瞳孔微縮。她不明白,這把短劍為何如此鋒利?這是什麼劍法?為何劍意變得如此之強?

陳長生也在看着手裡的劍,神情也有些惘然。他和師兄贈給自己的這把短劍朝夕相處已經一年有餘,但為何這把劍現在給自己的感覺竟有些陌生?他知道這把短劍擁有不弱於百器榜里那些神兵的鋒利程度,但為何這把短劍能夠擁有如此強的劍意?

是的,這時候他已經確認,先前那道強烈的感覺,就是劍意。短劍依循着那種感覺,追尋着那種感覺,看似歪斜難看,實際上卻是無比自然,彷彿在雲中行走,在水中流觴。這種感覺當然就是劍意,也只能是劍意。

只是這劍意……並不屬於他自己,因為現在的他,縱使能夠做到劍心通明,境界依然不足以養煉出如此強大的劍意。這劍意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如果不是短劍自身擁有的劍意,那麼又是何時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他握着劍柄的手指節有些發白,帶着惘然與震撼情緒想着,難道這道劍意就是黃紙傘一直尋找着的那道劍意?就是那道引領着自己穿越莽莽草原來到周陵的那道劍意?這道劍意不是消失了嗎?何時來的?又為何會來?

對於這道劍意他的了解更多,所以想得更多,南客不需要想那麼多,所以比他醒過來的更快,眼睛裡的震驚與怒意盡數消散,恢復先前的漠然與獃滯,毫不猶豫地再次向他攻了過來,她隱約猜到了些什麼,準備通過戰鬥來證明自己的猜想是否是對的。

至於會不會受傷,這從來都不是她在乎的事情。

寒雨再落,十餘丈長的雙翼在石台上掀起一場颶風,狂風再起,將那些雨點變作石礫,擊打在陳長生的臉上與身

一聲雀鳴。

一聲鏘然。

南客再次出現在他的身前,右手握着南十字星劍,斬向他的眉心。

這是她第一次出劍。換句話說,此時的陳長生在她的眼裡,終於可以成為了與徐有容同樣等級的對手。

如果是平時,如果是此前的那些天,如果是片刻之前,陳長生都很難接下來這一劍。雖然他的劍心通明,劍意無隙,但他的劍意,較諸南客附在南十字星劍上的恐怖劍意,要弱不少。但這個時候,他根本想都沒想,便揮劍而出。

事實上,本來就不需要他想。

那種感覺再次出現在他的心裡,他手裡的劍完全是自行依循着那種感覺揮出。

看似輕描淡寫,實則玄妙難言。

陵墓正門前轟的一聲巨響,青石地面上出現數道極其深刻的裂痕。

南客的南十字劍,被他手裡的短劍擋住了。

她的南十字星劍法,根本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施展出全部的威力,便被他手裡的短劍破掉。

一道劍芒,從短劍鋒端噴涌而出,長約三丈,彷彿要照亮整座陵墓。

綠翼驟卷而回,護在南客身前,伴着一聲痛苦的悶哼,她再次疾掠而退,雙腳落在石台邊緣,那處的青石再次被踩出一道裂縫。

然而這還不足夠,那道鋒利至極直接穿透她的雙翼,刺向她的眉心。

雙翼振雨,南客躍起,落在了神道上。

但這依然不夠。

她再次躍起,向後方的雨空里疾退。

還是不夠。

她必須再退,一退再退。

只聽得一連串密集的青石破裂聲。

她的雙腳像犁一般,把神道上堅硬的青石拖出兩道清晰的痕迹,直至退到數百丈外,才終於站住

一片安靜。

天空里的陰雲不停灑落着寒雨,整座周陵都被籠罩其間,無論是石台還是神道都已經被打濕。

落雨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

一道鮮血從南客唇角緩緩流下,然後迅速被越來越大的寒雨沖洗掉。

陳長生看着手中的短劍,感受着那種強大無比的劍意,不知該做如何想法。

事實上,那道劍意不在黃紙傘里,也不在短劍里,而是在他的身體里。

因為那道劍意要幫助的人是他。

他抬起頭來,走到石台與神道的分界線上,望着百丈外雨中的南客,說道:“現在,我似乎可以戰勝你了。”

雨水在南客蒼白的小臉上流淌,順着濕漉的黑髮滴下看着有些可憐,但她的神情依然那般冷漠高傲,居高臨下根本看不出剛剛連敗兩劍,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聲音也同樣冷淡:“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劍意”

陳長生安靜了會兒,問道:“所以?”

南客面無表情說道:“就算我敗了,也是敗在這道劍意的手中,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是的,這道劍意不可能屬於陳長生。無論是與陳長生對戰的她,還是在神道下方觀戰的那對強大的魔將或是那位彈琴老者,又或者是剛剛睜開眼睛,看到這幕畫面的徐有容,都非常清楚這一點。

那道劍意太鋒利,和陳長生修的道完全不符,關鍵是這道劍意太強,這種甚至可以彌補真元數量差距離的強大,非時間不能磨勵出來,想要煉養出這樣的劍意,至少需要數百年的劍道求索,他才十五歲,就算在劍道方面再如何天才,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沒有人能做到,魔族也不行

就算是周獨夫重活一遍,也做不到。

“是的,這不是我的劍意。”陳長生望向陵墓下如黑色海洋般的獸潮後方那片無垠的草原,然後望向南客說道:“但這道劍意來找我,願意為我所用,就證明我有用它的資格,那它……就是我的劍意。”

南客問道:“這道劍意……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陳長生看着她的眼睛,老實說道:“你應該猜到了。”

陵墓四周,神道上下,一片安靜,因為震驚。

雖然正如陳長生所言,南客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卻依然無法相信,很不甘心。

暴雨如注,濕寒刺骨,她的聲音卻有些於澀:“劍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