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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絕對想不到陳長生說的禮物是什麼,但這不會影響她的心情變得好了些——先生說會專門送她禮物,這就證明在先生心裡,自己要比唐三十六和軒轅破還有折袖加起來都還要更重要些,自己在先生的心裡絕對不只是一個學生……吧?

想到周園裡的天書碑,陳長生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情,問落落幫自己查的如何,這些天他也請離宮的教士們幫忙查過,還是沒有消息,他只能把最後的希望放在她這裡。

落落低着頭,有些不想說的意思。

陳長生覺得嘴唇有些於,聲音微澀說道:“秀靈族那邊也沒消息?”

落落抬起頭來,迎着他探詢焦慮的眼光,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說道:“秀靈族還留在大陸的都散居在草原里,很難完全確認,但可以確定的是,沒有先生說的那位姑娘出了周園。”

陳長生看着湖裡的游魚,沉默了很長時間。

落落有些難過,小臉卻擠出一抹笑容:“先生不要慌,我再讓人查查。”

陳長生沒有聽到她的話,看着湖面喃喃說道:“我當時明明看着她坐着大鵬飛進山裡,離畔山林語已經不遠,雖然她受了重傷……”

然後,他沉默了。

她沒能走出周園。

她不可能像他一樣離開周園。

她現在應該還在周園裡。

或者活着,但更大的可能是已經死去。

這就是結局。

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見,她在葦堆上靜靜地睡着,多好,因為總有醒來的時候。

陳長生很傷心,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體會這種感受,雖然在之前偶爾想到那個姑娘可能已經不在的時候,曾經體會過一些,但那是石塊下的草,還沒能掀開堅硬的地表冒出來,雖然在桐宮裡走到黑龍面前時,他曾經體會過一些,但同樣是離別,卻不一樣。

自己與這個世界離別,世界與自己離別。

大概便是這樣的分別。

然後他想起來,自己曾經答應過她要做一件事情。

“過兩天,我會去東御神將府退婚。”

落落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來,心想先生進京都後,已經去神將府退了兩次婚都沒有成功,上次徐世績已經言明,如果還想退婚,那就當著徐有容的面退……徐有容再過些天就要回京都了,先生為什麼這麼著急,不再等等?

“我答應過她……退婚。”

陳長生看着湖裡的游魚,眼睛不眨說道:“既然確定她不在了,那我更要做到,而且得快一些,不然我怕她以為我是在騙她。”

落落坐在車裡,看着窗外的院牆,小臉有些蒼白。

沒有人明白她剛才對陳長生說出那個消息的時候,需要多大的勇氣。

因為她很清楚,以陳長生的性情,一旦知道那個消息後,那麼自己便沒有任何希望了。

果然,陳長生很快便決定要去東御神將府退婚。

他的那位未婚妻沒希望了。

更何況她只是他的學生。

車外的金玉律隱約感受到了些什麼,嘆了口氣。

便是這一聲帶着憐惜的輕嘆,讓落落哭了起來。

她放下窗帘,難過地抽泣着,心想你們什麼都不懂。

離開的人,在人們的心裡總是會重要些。

永遠離開了的人,在人們心裡的位置便將永遠無法被人取代。

這個道理她懂,在五歲那年,疼愛她的奶奶長眠紅河之後,她就懂了。

她知道自己永遠沒有可能戰勝那個沒有見過面的姑娘,因為那個姑娘已經離開了。

或者,真的只有離開才能夠被記住吧。

落落抬起頭來,擦掉臉上的淚水,再次掀起車簾,望向漸漸遠去的國教學院的青樹。

她知道,到了自己離開的時候了。

先生,我一定要你記着我。

她倔強地想着。

唐三十六注意到陳長生今天的情緒有些問題,問道:“沒事兒吧?”

陳長生把桶里的濕衣服搭到晾衣繩上,說道:“沒事。”

他不想讓朋友擔心自己,而且他總覺得周園裡的那段記憶是他和她兩個人的,於是他轉了話題:“剛才陳留王殿下要來國教學院,你為什麼不同意?

唐三十六挑眉微諷說道:“喲,我又不是國教學院的院長,有資格不同意嗎?”

陳長生端着桶向小樓里走去,經過他的時候說道:“你倒是沒說,就是那張臉難看的像是……”

他本來想說像死了什麼人似的,出口時卻變了。

“……像出了什麼大事似的。”

“我這張臉如此英俊,就算給他擺臉色,又能難看到哪裡去?”

唐三十六接過他另一隻手裡拿着的搓板,跟了上去,說道:“我就不喜歡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是陳長生一直不理解的事情,問道:“到底為什麼?”

“我覺得這傢伙太虛偽。”唐三十六說道。

陳長生說道:“沒有實證,就不要誅心。”

唐三十六冷笑說道:“你不覺得這傢伙無論談吐還是行事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陳長生很疑惑,心想這難道不是褒揚嗎?

“他是個男人,有什麼道理讓我們都覺得春風撲面?”唐三十六不屑地作出自己的結論:“必有所圖,而且所圖甚大,且離他遠些。”

陳長生想了想,這話倒有些道理,只是眼下看來,皇族被分逐諸郡,除了國教和朱洛,沒有任何強有力的外援,陳留王刻意與國教學院交好,也是能理解的事。

說話間二人進了小樓,放好東西後,陳長生去了折袖的房間。折袖的傷勢逐漸好轉,雖然還不能行走,便可以移動,前些天便被他們搬回了小樓里。陳長生坐在床邊,仔細地替折袖診脈,然後取出針匣,開始為他治療,過了很長時間,才結束了今天的療程。

唐三十六在旁看着折袖依然蒼白的臉龐,有些擔心問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好?”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這個要看他自己的生命力。”

折袖睜開眼睛,毫無情緒說道:“這點不用你們擔心。”

便在這時,軒轅破從藏書樓抱着那厚厚一疊挑戰書來到了房間里。

“這只是第一批,聽魯教士說教樞處那邊還有一大堆挑戰書,看起來那位天海家主真的是很生氣。”

唐三十六說道:“這麼大年紀,這麼高的地位,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喜歡生氣?”

大西洲的藍龍蝦,整個京都就只有澄湖樓能吃到,現在澄湖樓無限期歇業,自然很難再吃到——最喜歡吃的食物忽然吃不到了,誰都會不高興,軒轅破想象着如果有人不讓自己在湖對面烤羊腿吃,自己會是怎樣的心情,便很理解,甚至有些同情那位天海家主。

陳長生沉默片刻後說道:“就為了盤龍蝦……”

以天海家在人類世界裡的地位,那位天海家主真的發起飆來,還真不是國教學院能夠扛得住的,從今天開始,想必會有無數挑戰書像雪花一樣的飄來。國教學院的三個年輕人再如何能打,就算依然場場必勝,又如何承受得住這麼多場?就算打不死,只怕也得累死,就算累不死,那也真的要噁心死。

他看着那些挑戰書,便覺得有些胸悶,就像昨天在大榕樹上說過的那樣,天天過這樣的日子,委實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真正麻煩的是,在這些挑戰書里,有一封很重,無論他還是唐三十六都接不住。

“別天心,曾經的離宮附院最強者,聚星初境,但……不是周自橫、墓老闆那種聚星初境,當年在青藤宴和大朝試里,他只輸給過關白一個人。甚至很多人懷疑,他早就已經可以進入聚星中境,只不過因為家傳功法太過強大詭秘,所以暫時停留在這裡。”

“家傳功法?他不是離宮附院的學生?”

“如果你家比離宮附院更強,換作你,你最後會選什麼?”

“嗯……他是誰的兒子?”

“他爸叫別樣紅,他媽叫無窮碧。”

“嗯……他家果然很強。”

陳長生沒有感慨這兩個名字很怪,因為即便孤陋寡聞如他,也聽說過這兩個名字。

這兩個名字與朱洛、觀星客一樣,都意味着天地間的風雨。

但他這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兩位八方風雨竟然是夫妻,而且還生了一個兒子。

陳長生嘆道:“就算打得贏,也不好贏。”

如果勝了小的,說不得人家爸媽就會找上門來。

“能別像我這麼自戀嗎?”唐三十六說道:“你從哪兒來的信心能打贏對方?”

陳長生很想說,無論是在潯陽城外的荒野里還是最近在國教學院門前,自己已經勝過幾個聚星初境,然後想起來唐三十六說過,這個聚星初境不是一般的聚星初境。

“別天心當年勝不了關白,不代表他的實力就比關白差,你可以把他們兩個人的水準等同看齊。”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眼睛說道:“你見過關白,你覺得自己有多少機會?”

陳長生回想起那天在街邊看到的那名書生,感受到的那道劍意,沉默片刻後說道:“一點機會都沒有。”

唐三十六說道:“那你想勝別天心,也沒有可能。”

折袖在床上再次睜開眼睛,說道:“我和他打過。”

三人望了過去,吃驚問道:“誰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