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這明顯完成了一次進化的長生樹，方哲怔怔出神。

繼續嗎？

繼續的話，長生樹將不斷進化，直到完成最終進化，和原本的長生樹看起來沒有一點點的關係。

無枝。

無葉。

小不點。

那都不是從蟲子變成蝴蝶了，而像是從垂絲海棠變成了仙人掌，變成了多肉。

原本折斷枝葉就可獲取的長生樹液自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夢中那簡直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的璀璨靈花。

所以這長生樹其實是開花植物，人家根本不長葉子的？

方哲感覺自己的思緒有點飄飛，一時半間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想了些什麼。

“嘿，還是少見多怪啊！”

回過神來，方哲搖了搖頭，笑自己是個見識淺薄且一點也沉不住氣的土包子。

所以，要繼續嗎？

方哲找不到任何不繼續的理由。

於是，靈泉如霧，持續澆灌。

進化了一次的長生樹，在靈泉的作用下，再次由生向死。

夢中見時，以及醒來想時，方哲本還對這情況驚異不解，要說靈泉讓一株草木由死而生，他一點都不奇怪，而只會覺得理所當然。

怎麼在它的作用下，一株好好的草木，還會由青變黃，然後徹底枯死呢？

這會兒他也想通了。

大概，死，是為了更好的生吧！

而且，在靈泉的作用下，它也不是真正的死。

它只是在輪迴！

一次輪迴，一次進化。

不知為什麼，方哲忽然就想起了蜉蝣。

空間系統對生命等級為一級的定義便是絕望的蜉蝣。

用人類的眼光來看，蜉蝣這種生物真的是活得沒有任何意義且絕望，用相當長的時間來發育，發育完成後，急匆匆地交配，然後就死去。

彷彿它們相對漫長的蟲生，都只是為了交配的那一刻而存在。

甚至，變為成蟲後，它們連進食的器官或者說機制都沒有！

造物根本就沒想過讓它們成蟲之後還活着！

它們苟且，它們積蓄力量，它們發育，它們長大，它們在危機遍布的環境中僥倖生存了下來，變為成蟲。

“我終於長大成蟲了！我該吃點喝點什麼來慶賀呢？”

“你已經不能進食。”

“那我該做什麼？”

“你去交配。”

“然後呢？”

造物不再回答。

沒有然後。

硬要說一個然後的話，那就是去死。

這便是蜉蝣的一生。

你說，有任何意義可言嗎？

沒有任何意義，這是方哲前世的想法。

而此刻，他的想法變了。

大概，還是有意義的吧。

它們可能不止是從生向死，在從生向死的這個過程中，它們可能也在進化着。

只是那進化的幅度太過微弱，需要億億萬萬年的時間才能顯現，以人類的生命長度，無法窺見。

不是成蟲後不能進食嗎？

也許，不是不能，而只是不需要。

完成最終進化後，也許它們不需要進食任何東西，而只是依靠光就可以活着。

白天，在陽光下，它們像最美麗的蝴蝶一樣，於天地間翩翩起舞。

夜晚，在月光下，或只是在暗淡的星光下，它們激情地與伴侶相擁，又或獨自一蟲，體會一種叫做安靜之美。

它們不再是朝生暮死者。它們永生。

光在，它們的生命便在。

當然，到了那時，交配便只能是交配本身了，是手段，也是目的，而不是以交配的手段達成孕育後代的目的。

否則，這天地會太擁擠。

或者，也可以孕育後代，但後代卻是不完美的，並非完成最終進化的生命形態。

“造物，你說，這樣可好？”

此時此刻，面對正在進行第二次進化的長生樹，方哲在腦海中編出了這樣的一個故事。

他希望這個故事是真的。

而不管其是真是假，這一刻，方哲記下了自接觸青元鍊氣訣以來的第五則修行日記：

絕望的蜉蝣。

絕望嗎？

是。

然為生命，便當自視，被造物賦予一種本能。

那便是，自絕望中，走向超拔，在荒漠里，開出花來。

若言生命之意義，此便是生命之意義！

造物造我，我賦其華！

方哲只覺心中沛沛然生出一股浩意之氣，這浩意之氣，衝垮衝散了大峽谷最後一次靈魂鏈接以來的所有陰霾。

那些陰霾其實還在。

只是，有光照入。

那光也不是來自於外。

而是來自於方哲自己的心海。

浩浩大日心海升，掃盡陰霾與萬濁。

靈魂鏈接導致的天譴，不會消除。

那又如何？

不過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靈魂鏈接導致的意識之中一片狼藉，自我意識被流放在茫茫的意識墟海里。

那又如何？

不過就是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整理那些意識廢墟而已，且在整理過程中，完成自我意識的進化。

至於說自我意識會不會受到影響，逐漸走向面目全非，再不是今日的樣子……

如果我走向的，是我希望的，也是我嚮往的。

那我為什麼要害怕，又為什麼要拒絕呢？

今日之我非本我。

明日之我亦非本我。

我的本我，既在遙遠的過去，也在遙遠的未來。

而現在，只須順從此心之所想、此意之所向，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掃徹陰霾作浩宇，融盡萬濁成清澈！

此時，此刻，方哲只覺前路再無任何疑惑，身心內外都有透徹凈明之感。

彷彿正在進化的，不止是眼前的長生樹，也包括他自己。

不過也就在這時，望着半空中那如薄霧般的靈泉之水，又望了望腳邊那一個小小的積水潭，方哲心頭，卻又慢慢地升起一抹苦笑。

這，這不就是靈魂鏈接中，感受到的那些意識內容的一部分么？

不知何時，不知何地，三千里水域，盡變作靈域。

靈域之中，修者的修行，一日千里，不止如此，他們還靈機迸發，日日悟道。

似乎，好像……

這不就是他現在的情況么？

！！！

也就是說，他的空間，在冰魄玉輪珠的作用下，正在他不知不覺中，蛻變成一個小靈域？

！！！

望着眼前正處於進化中的長生樹，又望了望四周及上下，似乎沒有任何變化的空間，方哲只感覺一陣無語，說不出任何話來。

所以，這冰魄玉輪珠，到底是什麼東西？

它的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