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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冊第七章走為上策

海水拍打岸邊,雪白的浪花漫過楚度的雙足。他木然而立,望着破壞島門人將拓拔峰的屍體抬起,放進一艘烏篷小船,再推向大海。

波濤翻湧,小船時隱時現,漸漸遠去。冷風嗚咽,暮色下,灰暗的海天茫茫一色。

白天還龍精虎猛的知音大叔,傍晚已變成了冰涼的屍體。

我忽然覺得,這也許只是一個枕在濤聲里的夢。夢醒後,那個龍行虎步、意態豪邁的知音大叔會突然坐起身,對我哈哈大笑,或是重重地拍我的肩膀,沖我擠眉弄眼。

然而這個夢終究沒有醒來的時候。

一陣隱隱約約的琵琶聲,突然從遠處傳了過來。海面上,一葉扁舟乘風破浪,駛向拓拔峰的小船。舟頭,立着一個姿容迤邐、丰神清皎的貴公子,懷抱琵琶,慷然而奏。

琵琶聲鏗鏘鳴動,宛如金戈鐵馬,廣漠蠻荒,充滿了雄壯悲涼,慷慨激昂。

楚度的瞳孔驟然一縮。

“公子櫻!”我震驚地大叫,隨後,我像被毒針猛扎了一下跳起來。在舟尾,盤膝端坐着一個羽扇綸巾,氣質瀟洒的中年男子,那個本該灰飛煙滅的庄夢!

哇靠,他竟然沒死!我喉頭髮干,用力揉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白日撞鬼。

庄夢真的沒死!我一時呆若木雞,日他祖母的,難怪我沒有找到黃泉扇。難怪拓拔峰對庄夢地死毫不在意,難怪看不見庄夢的屍體,我內心覺得隱隱不安。原來他根本沒死!

楚度的臉色也變了。

“公子櫻來幹什麼?不會幹出落井下石這種不要臉的事吧?”我疑惑地道,如果公子櫻選這個時候殺楚度,又布下重兵埋伏的話,就算楚度叫來四大妖王,也是凶多吉少。

聽了我的話。楚度神色不斷變幻,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和拓拔峰一戰。受了很重地傷,精氣神降到了最低點。突然瞥見公子櫻這樣的強敵出現,難免心情激蕩,情緒不安。再目睹庄夢死而復生,信心遭到強烈打擊,心理地防線怕是失守了大半。

他終究不是神。

我恍然大悟,這一切。是清虛天早就設計好了的。而庄夢的詐死是其中最重要的

一環!星谷一戰,庄夢事先做好了詐死的安排。一開始刻意以明顯的姿態示弱,

到後來突然發動星宿大陣的死局困住楚度,都使楚度誤以為對方已經施展了所有伎倆,再也不留任何餘力。

所以楚度破陣而出,以花法擊斃庄夢,變得順理成章,也不會對庄夢地死產生懷疑。

然而庄夢從頭到尾都是在演戲!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楚度的對手。同時也了解楚度過於自信的性格。於是,他讓星谷一戰按照楚度的預想發生,甚至故意耍出讓楚度能夠看破的計謀,用來掩飾最後的詐死之計,玩了一個漂亮的計中計。他一直暗藏餘力,並藉助星宿大陣。從楚度的花法里逃出生天。

他應該在星宿大陣裡布置了逃遁地陣門。

楚度的花法雖然殺人無形,但斗轉星移和星宿大陣本來就是生死轉換的妙法,再加上庄夢是精通魂魄之術的玄師,裝死騙過楚度並非難事。龍蝶、格格巫,別人不也以為他們死了嗎?

事後,庄夢還可以佔住理,畢竟是楚度自己先離開了星谷。楚度主動退戰,當然和他庄夢無關。如果楚度聲稱對手打到一半突然消失,所以認為對方斃命的話,只會成為北境的笑柄。我相信星谷一戰。楚度奈何不了庄夢地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北境,轟動天下。無疑重重打擊了楚度無敵的聲名。

而楚度只有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

緊扣庄夢詐死一環,是今日楚度和拓拔峰兩個知微高手的決戰。即使楚度能活下來,也是慘勝,氣勢處於最弱的低谷。公子櫻與庄夢聯袂而來,如同雪上加霜,對楚度的精神加以重擊,大大影響了他的心境。特別是庄夢沒死,還把他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事實,就足以困擾楚度多日,甚至令他信心崩潰。一個不敗的人,一個絕對自信、掌控一切的人,一旦受到挫敗,往往比常人更不堪。

以這樣糟糕的狀態,楚度又如何在短短地半個月里調整過來,迎戰清虛天第一高手公子櫻?何況公子櫻和庄夢今日現身,一定還有另外地手段!

苦笑一聲,我同情地看着楚度。從未一敗的魔主,其實已經敗了,敗在了庄夢天衣無縫地智謀棋局下。而拓拔峰也是清楚這個局的,只是雙方勢不兩立,為了清虛天,他只好放下對楚度的惺惺相惜,絕口不提。

“琮琮!”海上的琵琶聲驟然密集,幾番裂石穿金的輪指過後,樂聲如同銀瓶乍破,水漿迸裂。一個音比一個音急,一個音比一個音烈,一個音比一個音刺耳,聽得人心悸神搖,意驚膽顫。一顆心彷彿被這急驟的琵琶聲緊緊纏住,忽上忽下,喘不過氣來。

楚度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平的心境,再聽聽這不平的琵琶聲,心情被催得更亂了。

海面上,公子櫻的扁舟已經靠上了拓拔峰的烏篷船。對着拓拔峰的屍體,公子櫻和庄夢齊齊跪倒,拜了三拜。而公子櫻的手按弦不停,樂聲轉為悲哀悱惻,沉鬱傷怨,似在悼亡故人,涕淚滿襟。

哀傷的琵琶聲,越發聽得人心情低落,痛苦傷懷。楚度手撫胸口,嘴角微微抽搐,表情越來越晦暗。

拜過拓拔峰。公子櫻的扁舟向破壞島疾駛而來。琵琶聲再一變,音節冗長陰晦,死氣沉沉,一記記又低又重地音調,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充滿了絕望的情緒。彷彿楚霸王深陷十面埋伏,生路斷絕;又似獨睡在灰暗的重重冷宮中。耳畔儘是別殿的簫鼓。

琵琶聲越來越沉重失落,楚度的面色也越來越灰敗。“哇”。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目光渙散。公子櫻兵不刃血,三輪琵琶聲,無不暗合楚度心態,巧妙催動他激蕩不寧的情緒,逼他吐血加傷!

偏偏楚度只能吃上這個啞巴虧,因為公子櫻的琵琶曲。是堂堂正正悼念拓拔峰地哀樂,沒有任何攻擊楚度的痕迹。而這個不得不吃地啞巴虧,又會再一次讓楚度胸中鬱結難舒。

“厲害啊,殺人不用刀!”我喃喃自語。絲絲入扣,一環扣着一環的狠辣手段,鐵定出自庄夢的腦袋瓜。

扁舟緩緩靠岸,公子櫻洒然上島,風度優雅地欠了欠身。對楚度道:“魔主一路勢如破竹,盡挑清虛天九大名門,今日擊敗拓拔兄,威名必將更上層樓,震懾北境。”又對我笑了笑,溫和地道:“林飛兄。好久不見了。”

我聳聳肩,弔兒郎當地回了個招呼,眼角的餘光暗暗打量庄夢。他站在公子櫻身後,意態悠閑,輕搖羽扇,臉上浮出神秘莫測的笑容。

“你還是不明白,殺人並不一定需要法術。”想起庄夢的話,我舔了舔苦澀的嘴唇,心中生出強烈地忌憚。這個人心智太厲害了,把楚度都玩得團團轉。誰能相信。三輪琵琶聲可以令北境第一高手吐血?最倒霉的。莫過於這樣可怕的人還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