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黎覺得這飯是吃不下去了。

止住咳，她將筷子拍在餐碟上，起身：

“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坐下！”

時青一聲冷呵。

“你凶小黎做什麼！”

旁邊，夏振海吹鬍子瞪眼道。

時青一愣，而後眉眼緩和幾分，撓撓頭：

“剛剛的情緒沒收住。”

他一臉歉意看向唐黎：

“外公就是看你剛剛沒吃什麼，擔心你餓。”

“我……”

唐黎舔舔唇，又坐了回去：

“好像確實沒吃飽……”

重新捏起筷子，她朝對面掃了一眼，“胡言亂語”的那位正氣定神閑的吃飯喝湯。

匆忙吃了幾口，聽夏時硯說要回醫院，她借口要探望江洛珩一同離開。

破天荒，陸斯衍既沒有阻攔她，也沒粘上來說要一起，而是淡笑的囑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唐黎心頭一跳，覺得怪怪的，但擔心他再說出什麼驚天言論，拎着給江洛珩打包的午飯匆匆離開。

抵達海林醫院後，她向著江洛珩病房去。

才出電梯，忽然聽到對面樓梯間傳出隱隱約約壓抑的低吵聲。

“凌瑾！”

本想忽略掉轉身離開，聽到這聲呼聲，唐黎腳步一頓，輕輕湊了上去。

“之前說好的，我答應配型，你就會承擔我母親的醫藥費的……”一道哽咽的聲音傳來。

“楚顏，你母親已經半死不活的躺了一年了，費用巨大，我幫一年已經是仁至義盡，你不要不知足！”凌瑾聲音里滿是冷漠。

“可我們明明說好的，你貿然給我母親斷葯，她會堅持不下去的。”

裡面，楚顏“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凌瑾腳邊，扯住她的裙擺：

“我求求你，表姐，我求求你，她也是你的姨母啊……”

凌瑾用力抽出裙擺，一臉嫌棄：

“是她自己要和你爸私奔，嫁給一個窮鬼，落到這種窮困潦倒的境地，連醫藥費都交不出，都是她咎由自取！”

“還有，她已經和外公斷絕關係了，我們也沒任何關係，以後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表姐！”

說完，她冷冷瞥了楚顏一眼，從高定包包里抽了一沓錢出來，隨手一扔。

紅色的票子洋洋洒洒落滿樓梯間，映照着凌瑾臉上的高傲與不屑：

“這些錢賞你，以後別來煩我！”

小羊皮高跟鞋在敲擊地面，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此刻，她身上那件白大褂顯得格外諷刺和刺眼。

唐黎沒想到，夏時硯要娶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眼見凌瑾推門要出來，她閃身躲進了走廊拐角處。

直到“噠噠”的走路聲漸行漸遠，她推開了樓梯間厚重的防火門。

樓梯間里縈繞着淺淺的啜泣聲。

楚顏癱坐在地上，在一雙陌生的鞋子闖入視線時，止住了啜泣。

唐黎半蹲下身，將她扶了起來：

“聊聊？”

被扶着站起來，楚顏愣怔的看着唐黎。

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這句“聊聊”是什麼意思。

“你曾經捐獻過骨髓？”唐黎淺聲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楚顏警惕的從唐黎手中抽回了手，慌亂搖頭：

“我沒有！”

猜出她是被凌瑾威脅，唐黎凝着她：

“凌瑾已經揚言要斷了你母親的醫藥費，你還替她瞞什麼。”

楚顏瞳孔微縮，咬了咬下唇。

看出她眸底的鬆動，唐黎繼續開口：

“醫院對面有家咖啡廳，你要是考慮好，可以來找我，我會等你半個小時。”

“你母親的治療，我會幫你續上。”

推門離開前，唐黎側頭道。

之後，離開了樓梯間。

將飯盒送到江洛珩的病房，她去了醫院對面的咖啡廳。

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靜靜的等。

錶盤上，分針轉了一圈又一圈。

唐黎不急不緩的喝着咖啡。

喝完白瓷杯里的最後一口咖啡，她輕嘆一口氣，準備起身離開。

身前驀地一暗。

“我母親突然被送了搶救室，遲了一分鐘，還作數嗎？”

面前，楚顏鬢角的碎發已經被汗浸濕，粘在額頭兩側，大概是着急趕路的原因，臉頰一片緋紅。

唐黎打開包，遞了張紙巾過去：

“算數。”

聞言，楚顏長舒一口氣，臉上的緊張消散，掛上一個如釋重負的笑臉。

“喝點什麼？”

等她坐定，唐黎將菜單推過去。

掃了菜單一眼，楚顏看到上面的價格，抿了抿唇：“不用了。”

明白她的顧慮，唐黎淡笑：“我請你。”

她抬手，向服務員點了一杯熱牛奶。

“照顧病人很辛苦，也要對自己好點。”

楚顏眸光閃了閃：“謝謝！”

點完單，等她緩了緩，唐黎開口：

“你既然選擇來見我，就代表你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楚顏點頭：“嗯。”

“我先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我的確給人捐獻過骨髓。”

“什麼時候？”

“半年多前。”

唐黎眸色一深：“給誰？”

楚顏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

“凌瑾安排的，我只進行了手術，其他的一概不知。”

唐黎擰眉：“你和凌瑾是表姐妹？”

楚顏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客觀來說是的，可如今她並不想認。”

“我母親和她母親是親姐妹，但我母親多年前和我父親私奔與家裡斷絕了關係。”

“前幾年我父親病逝後不久，我母親出了車禍，這幾年一直昏迷。”

“為維持母親的醫藥費，我變賣了所有家產，窮途末路時，凌瑾找上了門，說只要我答應捐獻骨髓，就承擔我母親後續治療的所有費用，沒想到她卻臨時變卦！”

楚顏眸底浮現一抹怒意。

“她怎麼知道你與病人骨髓匹配？”唐黎疑惑道。

在楚顏的表述里，是凌瑾主動找上門的。

“我大學時曾加入骨髓信息庫。”楚顏解釋道。

“原來如此。”唐黎點頭。

“但現在大概查不到了。”

“半年前的骨髓捐獻後，凌瑾提過一嘴，說會將我的信息在骨髓庫里抹除。”楚顏補道。

“為什麼？”

“應該是不想讓人知道骨髓是我捐獻的。”楚顏猜測道。

聽到她這句話，唐黎驀地想到什麼：“你手術具體是哪天？”

“12月3日。”楚顏答道，“那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唐黎瞳仁驟然一沉，半年前，夏振海做手術的日期，正是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