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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綿吹來滿城雪,楊花滾滾春初歇。

五月的京城在一場雷雨過後熱鬧起來,京城的百姓們今兒個都早早起了伸長脖子瞧着,今兒又逢着選秀的年份,天微亮時便有一駕又一駕的馬車從御道旁“篤篤”而過。

雖說是選秀,但也免不了分個三六九等的,第一等是士族閥門中的小姐,她們從生下來的那天起,就註定了她們的正室之路,絕計沒有伏低做小的可能。第二等便是官宦之家、書香門第的小姐,她們當然也是嬌貴貴的身子骨,除卻給皇室中人為側為庶外,嫁到旁的人家那也是當家做主的資質。落到第三等了自然沒什麼好出身,都是些尋常百姓家的姑娘,走運了侍候個好主子,再走運點做個沒什麼品階的**女人,要不走運了做八年低等階的宮女出來配人。

一路上玉壁都在感慨着自己倒霉,她倒不是羨慕一等二等,她是想着自己最好不入等,不用參加選秀。可等她站到宮門前時,她卻開始慶幸自己是第三等,原來在第三等下還有一群人,罪臣犯官之。一旦進了宮她們連出去的機會都沒有,得做一輩子做臟活累活的宮女,這麼一比起來三等好歹是個良家子出身,進宮裡侍奉貴人好歹也算個乾淨出身。

車到宮門外停下,士族閥門中的小姐被小心侍候着,官宦之家書香門第的小姐也有人捧着笑臉相迎,輪到玉壁她們這,那就沒什麼好臉色好招待了。只一個冷臉的嬤嬤拿着本冊子站在那兒,不時地掃一眼點人上前來,問明了姓名籍貫年齡後就發配到一邊去不再理會。

輪到玉璧的時候,嬤嬤照例還是那麼幾句話,或是聽玉璧談吐斯文,像是讀過書的,嬤嬤就多問了一句:“識字嗎?”

玉壁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一眼,心想:讀了近二十年書,要不識字不是缺心眼嗎?可現在她就是個十一歲的平民女,別說讀書識字,大多是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的。前頭都是什麼花妮、桃丫的,輪到她有個名字就很新奇了,再說識字,她估計着自己在宮裡就不用混了:“回嬤嬤,民女不識字。”

“過去吧。”嬤嬤沒再理會玉壁。

縮到人群里,玉壁很熟門熟路地就摸到了不招眼的地方,大家都縮着腦袋不說話,她也很老實垂目低眉站着,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兒。

等到一一核對了名冊,再由當地送選的小吏核准畫押後,這入宮門的關就算是過了。那嬤嬤又指派着身後的三名宮女去把這撥選進來做宮女的給分成三群,然後那嬤嬤就不說話了,只定定地站着,看着三名宮女整斥隊伍。

站在玉璧她們這一群面前的是個約十六七歲的宮女,一張略圓的臉,不見絲毫這個年紀當有的活泛爽朗,一雙眼睛略顯得有些冷厲。只見她掃了一眼所有人,然後又點了一趟數才說道:“你們跟我走。”

一撥有些瑟瑟然的小女孩兒就跟着走,半句話都不敢說,連大氣兒也不敢喘。對比一下那些個士族閥門小姐和官宦人家書香門第的小姐,平民家姑娘的待遇就可見一斑了,那邊的小姐們哪個不是被溫言軟語哄着,還帶着丫頭侍候,可三等這邊卻一進去就是為侍候人去的。

不過對玉璧來說,反正都是進宮,有什麼區別,她倒覺得比起那邊上兩等的小姐們,做個宮女要舒坦得多,在宮裡不出頭不爭先的侍候八年就能放出去。到時候帶着一筆銀子出宮,再去嫁人也能嫁個不錯的人家,畢竟在宮裡做過宮女的都出了名的規矩好,尋常人家是很願意娶的。

所以,在別的小姑娘各自眼神複雜的時候,玉璧反倒安之若素,主要是自己也沒期待過什麼。再說,後世那些個宮斗戲宅斗戲還沒演夠,看一眼都覺得複雜,更何況要去參與,玉壁覺得自己頭腦頂頂的簡單,實在沒有斗來爭去的智商。

圓臉的宮女領着六十幾名九歲到十六不等的小姑娘到了一處宮所前停下,圓臉宮女和宮所前站着的兩名老嬤嬤低聲說了兩句話,然後讓小姑娘分成幾組進到宮所里去。因為宮女也有機會成為皇帝的女人,所以秀女們要察檢的項目她們也不能免。

玉壁因為站在中間,被分在了第四組,她不敢四處張望只能低頭尋思自己的事,等到第一組好幾個小姑娘哭着嚎着出來時,她才知道原來就是選宮女也是很殘酷的。長得太好了不要,長得不好也不好,長得太好了會礙了貴人的眼,長得不好的會嚇着貴人。

除此之外,身子不好的不要,身上有很明顯疤痕的不要,身上有異味的不要,口齒不清的不要,看着一臉福薄相的也不要。等到玉壁她們這組時,第一個就被退了,那小姑娘眼淚汪汪的不敢哭出來,只敢咬着下唇憋着站在那兒。

看着那個小姑娘哭,玉壁特想上去跟人換換,偏偏輪到她時什麼不是都沒有,其中一名老嬤嬤在她手上系了根紅繩兒讓她跟着宮女出去。等到六十幾人都進過宮所後,那名圓臉宮女才又出現,站到已經入選的不到四十名小宮女面前招招手,讓她們跟上。

這一路上,朱紅牆琉璃瓦,小姑娘們雖然各自間不敢說話,眼睛卻都不住地往四周看去。玉壁自然不稀罕,現代誰還沒去過幾回故宮,就算沒去過也該在電視里看足了。

“我叫玉枝,你們以後便喚我玉枝姑姑,是我來領你們的,日後你們便歸我管轄,既到了這宮門裡就好生長長心眼兒,別還當是在家裡有父母寵着照拂着。你們才剛進宮來,難聽的話我也不說,只是都給我好好守着規矩,逾矩的事兒別說做便是去想去看都不許,可都明白了?”玉枝一直在注意着這群小姑娘,她們的臉有着自己已經遺失了的天真爛漫,看起來倒令人覺得歡快,只是這天真爛漫又能留存幾天。玉枝也注意到了人群里那個只管埋頭走路,四下里一眼也不搭的小丫頭。

玉枝還記得她叫玉璧,陳玉璧,在宮中下人是沒有自己姓氏的,有個名兒便算是不錯的了。所以玉枝記得她,從宮所前不着痕迹的打量,到宮所里不慌不亂的應對,再到現在埋首不理會地邁着小步走,這小丫頭一直把自己藏在人群里,若不是經心去瞧了只怕連她也要疏忽過去。

看來,這是個在進宮前就已經學會了怎麼生存的,也好,可以少調.教一個。

人群里的玉壁哪裡知道自己小心翼翼藏着都被玉枝看出來了,她打從知道自己逃不脫進宮做宮女的命運時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低調再低調,完全泯然眾人安安穩穩在宮裡過八年,然後帶着銀兩出宮找個結實的漢子嫁了,把自己穿越生涯過得幸福圓融。

從入宮的宮所到內廷大約要走半個時辰,上兩等的小姐們可以坐宮中的馬車從車馬巷直接往內廷去。小宮女們這邊一個個面露羨慕的神色,玉壁也羨慕,她單只羨慕人不用走一個小時路,才十一歲的小胳膊小腿,哪能支撐着走那麼老遠。

“從此刻起,你們便應當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們是主,你們是從,打從一進這宮門開始,你們就要擺清楚位置,若是個想安生的就別痴心妄想。做宮女最好的出路,便是等八年之後放出宮,別去想有的沒有的。”玉枝告誡着,不過這群小姑娘聽沒聽進去她卻不管,她進宮時領着她的宮女就是這麼說的,她現在也這麼教。

半個時辰後,到了內廷,小宮女們被四下里鑽出來的年長宮女領進屋裡一個個扒了衣裳,從裡到外洗涮乾淨後換上了蔥綠的宮女制衫,梳的頭也是一模一樣的,頭上各簪着一朵水綠的小頭花,除此之外身上什麼都不許再多出來。

接下來就是分派管教宮女,這是一對二的,一個管教宮女管兩個小宮女,玉壁和另一名叫春妮的小姑娘一道被分在紅藻名下。紅藻才十五歲,長得很周正,既挑不出好來,也挑不出不好來,說話做事也很溫存,比起其他幾名揮來喝去的管教宮女,紅藻算是很溫和的。

“玉枝姑姑把你們交給我,你們便要聽我的話,該做的事不許拖拉,不該做的事不許聽不許看不許傳,其他的規矩日後慢慢說,若是明白了就應聲。”紅藻雖然相對比較溫和,但說話間有股子力量。

不管春妮怎麼想,反正玉壁心裡頭明白,若做了什麼出格的事,紅藻肯定是不聲不響就能把人掐死的主兒,比起來那幾個揮來喝去的就像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玉壁聞言連忙應是,春妮則只是點頭,看着臉上有了笑意,倒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

“今兒天也不早了,待會兒吃了飯食早些洗漱歇着去,只是須記住一件事,夜裡不管聽見什麼都不要去管,只管睡自己的覺就成。”紅藻說完就指了間屋子讓春妮和玉壁進去,屋裡是一個套間,外間是廳內間則是卧室。

卧室正中擺着張簡簡單單的床,兩側則各是一張榻,床和榻的區別在於,床三面合圍有遮擋,榻則有點像現代的單人床,只擺着簡單的鋪蓋。玉壁和春妮正好一左一右,兩人也不敢朝榻走去,只是各自立在紅藻面前。

紅藻上了榻才說道:“後頭有洗漱的小間兒,你們去洗漱了便來歇下,別再耽擱了,快去吧。”

玉璧和春妮這才如蒙大赦,到了後頭的小間兒里,玉壁和春妮才敢小聲地說兩句話,春妮說:“我是林台的,玉壁,你是哪裡的?”

“回春妮姐姐的話,玉壁家在陳州。”春妮十二,玉壁很自然而然地就管人叫姐姐,她這會兒恨不能外掛全開,最好開個名叫宮女速成班和宮斗速成班的外掛才好,可惜她從來不帶這外掛的。

蒼天啊,你整一穿越就算了,還把我整進宮做什麼,整進宮就整進宮吧,您老人家最好保佑我平平安安到出宮那一天,否則我早中晚照三頓地詛咒你呀詛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