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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間里洗漱過了,玉壁和春妮摸上床老老實實躺下,玉壁的小榻正好捱着窗戶,此時窗戶外邊正傳來細細的雨聲,簌簌的也不吵人,只顯得分外安寧平靜。偶爾有絲風透着窗戶的縫隙飄進來也帶着些淡淡的月季花香氣,宮女們的院子里自然不會有什麼名花,多隻種桃李月季這樣的常見花木。

五月的小園子里,桃李早就開始結小果子了,只有月季還怒放着花朵。玉壁聞着香氣,記起她對着的窗戶下頭就有一叢紫紅色月季,是尋常見的品種,開着單瓣的花朵,香氣卻比尋常的花更濃郁一些。

就在玉壁聞着香遙想着窗下的月季花昏昏欲睡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嚎叫聲,絕對不像是想家的嗚咽,因為有對比吶。春妮這會兒正裹着被子小聲小聲嗚咽着,好在紅藻雖然聽見了,也只翻個身由着去,並沒有斥責什麼。

聽到這陣嚎叫,春妮連嗚咽都停了,在微微的燈火里睜大眼睛看向窗戶,雖然她什麼都看不到,一雙眼裡卻滿是驚恐。玉壁只當是沒瞅見她的眼睛,閉着眼裝自己已經睡著了,春妮一看更不敢出聲了,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瑟瑟發抖地閉上眼睛。

在宮中的第一晚,春妮整夜失眠,玉璧也是到後半夜不吵了才睡着。第二天早上起來,紅藻看着春妮搖搖頭,看着玉壁也沒點頭,只是輕嘆了一聲:“去洗漱了來用早飯,過會兒會有尚儀局的嬤嬤來教你們宮中規矩,我也會在旁邊指點着。”

昨夜發生了什麼事,玉壁不關心,春妮不敢問,紅藻則沒有說的意思。早飯過後,上午跟着尚儀局的嬤嬤學規矩,下午則由管教宮女領着學一些將來倚仗着在宮中過日子的技能。紅藻擅長刺繡和做沏茶,也會一點點籌數,所以能教的也就這三樣,別的就是玉壁和春妮想學也沒處學去。

“刺繡是個考究耐性的活計,除此之外也考教眼力,今兒先領你們去偏花園裡看看,那裡種着一些花木正開着花,看了回來我再教你們怎麼把看過花木製出綉樣兒來。”紅藻說著就領玉壁和春妮往偏花園去,偏花園只有宮女太監們才會來,所以不用擔心衝撞了宮中的貴人。

偏花園裡,玉藻指着一株開得正好的紫藤花說:“這向來是宮中貴人們喜愛的花樣兒,你們細細瞧了,在心中記下顏色模樣,只有記下了才能描出好的綉樣兒來。”

五月正是各色花卉成型的時候,整個花園裡奼紫嫣紅無比熱鬧,倒像是個專門展示植物的地方,沒有花園應該有的錯落有致。大概這花園種植的初衷就是給宮女們觀賞了描綉樣兒用,所以花木雖然侍候得很用心,園子卻並不怎麼堪賞。

紅藻由着玉壁和春妮到紫藤架下看花去,她自己則看着另一頭走過來的慧娘笑道:“慧娘姐也來了。”

“紅藻妹妹也在啊,這不,也領着來長長眼力見,這是早梅和喜雨。”慧娘說著就見早梅和喜雨向紅藻行禮。

紅藻略略垂首回了半禮,又指向紫藤花架下說:“那是我領着的兩個,玉壁和春妮兒。”

說罷,紅藻又招回來玉壁和春妮給慧娘行禮,慧娘也回了半禮,然後就放任着幾個小宮女四下里瞧花。

玉壁她們四個互相交換了名字籍貫年齡,到頭來玉璧年紀最小,逮着哪個都得叫姐姐:“早梅姐姐,你看這株玉蘭花取哪裡描樣最合適。”

“把這兩枝擱一塊就差不多了,一枝開得正好,一枝半開還帶着小苞兒,看着最是疏密有致。”早梅她娘是個綉娘,所以早梅在四人里算是最能適應這活兒的。

至於玉壁,她的繪畫水平還停留在高中美術課的程度上,讓她照着描不是大問題,可讓她構圖那就不怎麼成了。至於繡花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她覺得她還是直接跟紅藻說學做宮粉比較好:“誒,怎麼辦,我在家中都沒學過繡花的,現在都不知道從哪裡起頭。”

結果另三人一齊看着她,德容言工是這時候姑娘們的必修課,居然還有人沒學過繡花,還是喜雨安慰地笑了笑說:“沒事的,不會繡花總還能學別的。”

誒,一聽這話,玉壁這心裡更加悲催,擱現代她也將將好意思自稱一句博學多才,到這兒那學歷連擦屁股都嫌硬。學什麼城市規劃,現在可好了吧,得耗八年時光在宮牆裡,得耗一輩子時光在古代,城市規劃學着抵個鬼用。

“好了,花也瞧夠了,跟着我回去畫綉樣兒吧。”紅藻把玉壁和春妮兒招回到身邊來,然後領到屋裡擺好紙筆讓兩人畫最喜歡最有把握的。

拿着炭條兒,玉壁倒是畫了幅不錯的,春妮畫得遠不如她,可真到坐到綉綳前她就慘不忍睹了。紅藻在她身後看了會兒,徹底放棄了教她刺繡的想法,倒是春妮繡得有模有樣,一朵紫藤花綉來深淺得宜大小得當,顏色配得也正正好,不濃艷也不淺淡,在白地子上顯得特別入眼。

“繡得不錯,以後春妮學刺繡,至於玉璧,我回頭教你做沏茶,若是籌數你想學我也能教你一點,只是我學得也不多,若你想學得好,我再另找人幫忙教你。”紅藻說完就讓玉壁收了綉綳,讓春妮繼續綉着。把玉壁叫着站到眼前,紅藻想了想問道:“我見你談吐斯文有禮,言談間遣詞用句也雅訓,想你似乎是讀過書的,為何在初選歸沒挑出來,反倒到了我這裡?”

玉壁這會兒光想喊冤,她幾時言談雅訓了,既沒說過成語,也沒用過典故,她已經很小心了。不過紅藻都問到這裡了,想必心裡已經有了定論,再說不識字就假了:“回紅藻姐姐,識得一些,都是向鄰人學來的,識得的字不多,也不敢說自己讀過書,怕到頭來反而誤了自己。”

聞言,紅藻點點頭,說道:“你能這樣想就好,能讀會些固然是個好能耐,但有時候懂得太多也會誤人誤己。今後便跟着我學做沏茶,讀書識字這樣的能耐讓旁人去學。”

這時紅藻也有了和玉枝姑姑一樣的想法,這是個在進宮前就已經學會了宮中生存法則的,管教起來倒也省心。怪不得宮裡的貴人都喜歡用讀過書的宮女侍候,那還不是因為讀過書的更識大體一些,看着就比旁人更機靈一點。不過,也見過讀過書識大體的聰明人最後慘淡收場的,所以紅藻又多警示了幾句,玉壁只是聽着點頭,紅藻自也點點頭心生滿意。

在現代有各種各樣的飲料,所以玉壁對茶沒有太多了解,等到第二天下午,紅藻指着一桌子大約三十幾碗水跟她說那碗是哪裡的水,這碗是哪裡的水時,玉壁徹底覺得自己瞎了,因為紅藻說:“這三十幾碗水嘗着都是有區別的,你先對照着名字細細嘗每一種水的味道,然後記對照着名字把嘗到的感覺記下來。等到你一沾唇就能嘗出來是哪裡的水時,我再教你辨識茶葉。”

......

看着滿桌子的水,玉壁都快哭出來了,水難道還能有區別,做為一個城市公共用水系統的忠實用戶,做為一個偶爾才喝瓶裝礦泉水的現代人,她實在想象不出水還能有什麼味道上的區別。

不過當玉壁抱着滿肚子苦水去嘗的時候,卻明顯感受到了味覺和視覺上的不同,擱現代她本尊是絕對嘗不出來的。頓時間,她又對老天爺滿懷感激了,這身子五感都很敏銳,這倒幫了她大忙了,至少能讓她在宮裡學個謀生的活計。

“玉簾潭,應該是山泉水,帶着一股子岩石的味道,不怎麼甘甜但感覺很清冽,沒有雜味,怎麼感覺像雪水融化後從山上流下來的,好像看着比別的水質地更澄明一些啊!”玉壁抱着玉簾潭的碗琢磨半天拿不定主意,於是去請教紅藻。

對於她一嘗就能嘗出這麼明顯的味覺感觀上不同來,紅藻倒覺得很意外,比起她在刺繡上的完全沒天分,她在沏茶上則有明顯的先天優勢:“都對,是長河雪山上的水融化後經玉簾山泉澗流下來的,玉簾山的石質比較特殊,天長日久的倒帶着一些岩石的味道。像這樣的水,適合沏滋味清爽甘淡的茶,至於哪些茶滋味清爽甘淡,日後你嘗了便知道。”

玉簾潭嘗過後是積月泉,積月泉的水倒沒什麼特殊的,應該是地下水,喝下去有沁涼感,水質很乾凈,觀感上不如玉簾潭澄明,但也是極好的水,感覺和趵突泉有點相似。

每一種水都有很獨特的味覺和感觀,等嘗完後玉壁對自己的茶水宮女之路有了一定的信心。

紅藻對她嘗水過後明顯的觀感味覺區分很是滿意,待又區分了幾十種水後,紅藻才從庫里領了茶葉來教玉壁分辯茶葉。分辯茶葉不難,就是紅藻泡了讓她喝,然後記住色香味和產地典故。

教完辯茶,最後最考個人天賦的程序來了,用各種不同的方法,不同的水,不同的水溫,不同的用量沏茶。甚至要看不同的天氣,取不同的炭來燒,還有各種不同的爐子,不同的燒水壺,不同的泡茶壺。最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玉壁從這些過程里感受每一種茶應該怎樣沖泡。

這個工程就浩大了,景朝東西南北共千餘種茶葉,紅綠青白黃黑,估計她要把這個鑽研出來至少得一二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