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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當玉璧滿心好奇都被勾起來的時候,蕭慶之才來得及起個頭,說他從侯府搬到城南別莊住,沒說為什麼搬,甚至沒說明白什麼時候搬過去的,蕭慶之就被曲公公招喚走了。看曲公公行色匆匆,玉璧站在小亭里琢磨了片刻,心知只怕朝里那些大人們連個安穩年都不想過了。

淳慶帝是想過個安穩年的,今年收成不錯,風調雨順沒有大災害,也沒有驚天的案子和岔子,無過有小功,淳慶帝難得有個像今年這麼舒心的年景,自然想把今年安安穩穩渡過去。可沒曾想,他的那些個臣子,哪裡有一個是省心省事的。

事兒還得從東林士族說起,眼看着今年要封印掛筆了,翰林院上了幾個歌功頌德的太平摺子,就算是年終總結。翰林院向來是東林和西南各佔半壁,但除了紀大學士之外,翰林院數得上號的都是東林士族,紀大學士年老體弱,淳慶帝提早免了他的朝會和院務。

沒有紀大學士的翰林院那叫一個熱鬧,先是東林士族攬下了年末擬賀文的美差,然後上摺子作年終總結時,又壓下了西南那邊的幾篇“不敬君上”的摺子。本來西南也沒說什麼,在翰林院,西南被東林士族打壓成了習慣,這點兒破事西南一干小憤青們都不當回事。

但是,今天的朝會上,淳慶帝生生把翰林院東林派繫上的賀文和年終總結都給摔在御前,說了一句讓東林士族心裡不怎麼痛快的話:“要都是這麼些個唬弄朕的漂亮文辭,日後你們都去寫詞賦罷,乾脆別過問朝政了。”

當著淳慶帝的面,東林士族就是有不舒坦那也得撿起摺子賀文來告罪,東林士族咽不下這口氣,又不敢發作淳慶帝,於是朝會散後,翰林院就徹底熱鬧了起來。東林責備西南“上誤君主,下誤眾生”,於是西南也不痛快了,本來就是你們把便宜佔去了,我們還沒說什麼吃虧的話,結果你們事沒辦好,反倒怪我們吃虧吃得太好,這不扯談嘛。

於是乎,斯斯文文的翰林院士們開始破口大罵,罵著罵著就動上手了,說不清哪邊動的手,反正場面亂得比江湖俠客們動武還有看頭。

御書房裡,淳慶帝連怒氣都不及發,看着急急趕過來的蕭慶之說道:“子云,你帶人去翰林院,告訴他們,朕給他們留着體面,不去臊他們。他們要再鬧事,讓天下百姓看士林中人笑話,那朕也不給他們留臉,把翰林院的門打開了,讓百姓們都去看看,看看這些個講文人風骨作道德文章的翰林院士都是些什麼假道學。”

“是,陛下。”蕭慶之領命帶着一干侍衛出宮門去,到翰林院時才知道情況有多糟糕。

“晉城侯,您可來了,趕緊去勸勸吧!小的們上去勸,非但沒把諸位大人勸服了,連帶着都掛了彩。”當班的侍衛滿臉苦意,他們去勸吧還不敢動手,萬一誰一個不留神手下沒收住力道,把哪位院士文臣給弄破點兒皮,他們的腦袋也就保不住了。文臣們的筆,死的都能弄成活的,想把活的弄成死的就更容易了。

朝當班的侍衛揮揮手,蕭慶之皺眉嘆了口氣,這不討好的事兒還得他來干:“帶他們下去處理傷勢,這裡交給我。”

一眾鼻青臉腫的侍衛們腳底抹油地走了,活像身後是洪水猛獸似的,見狀蕭慶之不由得搖頭,看了眼身邊從宮裡帶來的侍衛,說道:“你們在這裡等着,我進去便成了。另外,派人去紀大學士府上,請紀大學士來一趟,還有,快馬去禮部把幾位大人都請過來。”

“是,侯爺。”

腳一踏進翰林院的大門,蕭慶之就為眼前的場景一怔,往日里一個個彬彬有禮,連罵人都不帶髒字兒的翰林院士們這會兒有一個算一個,都跟瘋了似的對掐。罵架的罵架,掐架的掐架,整個翰林院真叫一個烏煙瘴氣,幸虧淳慶帝沒來,要來了這一眼就得咽過氣去。

“諸位大人,陛下有口諭示下,不知各位大人是打完了來聽,還是聽完再繼續打。”蕭慶之高聲向院子里喊起來,因為聲音提得高高的,院子里都嗡嗡起了回聲。

反應過來的幾位翰林院官員愣了愣神,手上沒停又動了幾下後,這才意識到是蕭慶之帶着淳慶帝的話從宮裡來了。一眾官員們先是各自瞪一眼,然後停了手整理衣冠,但是打了這一會兒衣冠早就不成樣兒了,破的破,掉的掉,哪還有平日的文臣風采。

“臣等有罪,謹聽陛下諭示。”

“陛下說,諸位大人是朝廷的臉面,但請諸位大人恪禮守言,勿失朝廷體統。另外,紀學士與禮部官員都快到了,諸位大人還是先整理一番為上。”蕭慶之憋着笑,也憋着氣,怪不得有人說文臣骨子裡都是瘋子。

一聽紀大學士的名頭,翰林院的官員們齊齊縮了縮脖子,紀大學士是兩代帝師,如果再加上現任太子,那就是三朝帝師,這個霉頭他們不敢觸。再聽禮部,更是羞憤難當,官員入職都曾去禮部演禮,禮部有專門管官員風儀的官員,這要是被看了去,他們日後就不用在朝堂上混下去了。

“讓晉城侯見笑了,我等這就各自更衣整理,還請晉城侯差人來把衙署整理一番。”翰林院的官員又氣又惱,氣的是自己對立的那個派系,惱的是被蕭慶之這麼一個毛頭小子看了他們這副樣子。

在翰林院官員們看來,淳慶帝派蕭慶之來意思有三個,一是你們看看一個武將都比你們有風骨儀範,你們還要不要臉面,二是算準了蕭慶之是和太子一塊長大的,誰都知道這位上得帝心,下與太子有如同手足的情誼,傻子也不會去為難蕭慶之。至於第三個意思,那就非常險惡了,朝堂上下誰不清楚,蕭梁就是為了平息兩派之間的爭鬥來的,現在這事鬧出來,蕭梁更有借口行雷霆手段。

東林和西南各自去後頭整理,一個個面面相覷間,都不由得有些悔意:“誒,真是一時腦熱,陛下派那蕭子云來,看着像是陛下怒火攻心,實際上陛下心裡不知道多高興。本來就想整治咱們,現在更是理由正大了。”

“可恨蕭子云請了紀大學士就罷了,竟還請了禮部那群老叟來看我們出醜。”這麼說話的都是東林士族,西南派不會這麼出大氣怪到蕭慶之頭上。

不過東林士族畢竟是東林士族,可不是個個見識淺薄的:“怪他有什麼用,你們莫忘了,他蕭家雖然曾經式微,卻也是士族一脈,別捏着這點事把蕭家人往西南那邊推。就算埋怨蕭一堂,也怨不上他,比起年輕輕的蕭子云來,他老子才是個咬不動吞不下的。”

一想到蕭梁,年長的渾身一顫,年輕的也莫明生寒,沒看過還沒聽過嘛!

待到翰林院官員整理好儀容出來,院里已經擺好了茶,禮部的官員還沒到,紀大學士已經到了,正笑呵呵地和蕭慶之當著雪後初露出臉的晴光端杯捧盞:“子云沏的茶愈發得真味,看來你那小媳婦功不可沒。”

說到小媳婦,蕭慶之就想起來,只怕今天的場面和玉璧還有干係,如果不是這丫頭在淳慶帝面前說什麼“只要陛下表明不喜,自然就不會再有”之類的破話。看來回頭得提點她一句,要不然翰林院的官員們非生吞活剝了她不可:“紀大學士過獎了,玉璧沏得更好,回頭讓她專程給您沏回茶。”

呵呵笑着應了,紀大學士看了眼一眾翰林院官員,還是樂呵呵的,沖他們招招手說:“別站着了,今日好不容易放晴,更難得子云親手沏茶,還不快來喝就要涼了。”

一時間眾人紛紛向蕭慶之道謝,方才心裡有怨的,這會兒也不怨了,以蕭慶之的份位,也可以說一句紆尊降貴了。到底蕭慶之手段要圓融得多,比起蕭梁的不留餘地,蕭慶之確實要更受歡迎,到底是淳慶帝身邊養大的,比起來蕭慶之像陛下的懷柔。

“眾位大人莫怨子云就行,方才的話說得有些重,子云在這裡以茶代酒向各位大人賠罪,望各位大人莫怪罪。”蕭慶之朗然而笑着施禮,這一禮讓紀大學士微微點頭,翰林院的官員們臉色也都如同天氣,雪霽天晴朗。

蕭慶之這一行禮,整個院子里的氣氛都輕快起來,等禮部的官員到時,一干人等其樂融融地在院子里喝茶,談着一些風花雪月的雅事,倒像是在以文會友,完全沒有了方才的景象。禮部官員在門口思量片刻,禮部尚書才咂着嘴嘆道:“看來晉城侯是要咱們去唱黑臉。”

宮裡頭,玉璧聽說了朝會上的事無比忐忑,不用蕭慶這來說,她都知道這事和她脫不了干係。

繼大公主之後,她又捅了個天大的馬蜂窩。

嗯......那什麼,沉默是金,這事兒她就當自己沒幹過,反正除了蕭慶之沒人知道,但願蕭慶之替她遮掩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