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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睜開眼,玉壁就在帳房門口的帘子上找到了自己的宮牌,驚喜地抱着親了幾口,滿臉歡喜地在腰間打個結實的結掛上,掛好後又拍了拍神清氣爽地往茶水帳子里去。

當然,她明白,這八成是蕭慶之找到了給她掛回來的,不過因為這位的自作多情,她決定完全忽略掉蕭慶之的功勞。

走到茶水帳子外邊時,聽得有人在裡邊訓話,她一聽,聲音熟悉得讓她想拔腿就跑——是昨天晚上來讓她沏茶的那個品階很高的內監。她仔細側耳一聽,內容是在說昨天晚上的茶陛下如何如何不滿,你們茶水房如何如何不負責任,如何如何懈怠不思進取,如何如何枉顧聖恩,如何如何對不起陛下一片懷柔之意。

“難道昨天晚上真的把茶沏得這麼沒水準?”自己的脾氣自己清楚,她一緊張慌亂起來做出什麼不可思議的事都在常理之中,她才在宮裡待兩年多,養氣的功夫遠遠還沒有到家。

在她心裡疑惑地這會兒,蘇德盛已經給舒公公和茶水房裡那四個上完了政治課,帘子一挑直接走人,壓根沒看到帳子左側的玉璧。玉壁滿懷歉意地走進去,一看舒公公帶着蔫在那兒,大傢伙兒都沒心思做活兒,她趕緊過去,又是燒水又是擺茶具:“紅玉姐姐快些來沏茶吧,娘娘們還等着送茶過去醒神兒吶。您看我也不會,只能給打打下手,這重要的活計還得紅玉姐姐親自來才妥當。”

本來她就夠敬着這四位,現在更是愈發仰視起來,他們天天給那些個掌握生殺大權的主兒沏茶,心理素質得多好啊!

“得了,都做活兒去,愣在這有什麼用,昨兒的茶沏得不好,今兒仔細認真着點也就是了。”舒公公看着茶水房四個都蔫了,也不好再訓話,只能先叮囑着,回頭再調.教也就是了。

“對對對,舒公公說得對。”

“你在這厚着做什麼,邊兒上去。”大清早被訓了,紅玉和丁香哪裡還有好臉色好語氣。

玉壁只給陪笑臉,笑眯眯地退開幾步,手裡還做着手勢說:“紅玉姐姐,您請您請......”

紅玉和丁香又是瞪了玉壁一眼,這才開始沏茶,玉壁則用自己慘不忍睹的針線活縫了幾個紗袋填充碎茶末子。她一邊縫着,一邊還不時看着忙碌的紅玉和丁香他們心裡無比抱歉,因為她一個人連累大傢伙兒清早起來就被上了政治課,她有錯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蘇德盛倒沒有破口罵人,可說的字字句句都比山還重,連舒公公這會兒都低落落的。

“玉壁丫頭,我平日里待你好嗎?”舒公公瞅着一邊屁事沒有的玉壁,心裡起了個念頭。

聞言點點頭,逮着這樣的問題,玉壁向來只有一個答案:“當然了,舒公公您待我好得沒話說。”

見玉壁點頭了,舒公公就壓低聲音道:“那你幫我點忙,我知道你茶沏得好,比他們幾個好了不是一星半點兒,打今兒起把你調茶水房去給陛下沏茶你看怎麼樣。這可是得臉子的事兒,旁人想趕都趕不上,也是看你手藝好,要不然不能輕易託付這重要的差事。”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玉壁停了手裡的針線搖頭說道:“舒公公,於情於禮都不合,在御茶房滿兩年才能去茶水房,茶水房裡做得好了才能給陛下沏茶。我何德何能,哪敢讓您為我越過規矩去,真要是開了這先例,以後您和陳公公都不好約束御茶房了。”

舒公公也是病急亂投醫,一聽她的話就打住了這念頭:“那行吧,我盯着他們幾個去......順道兒說一句,丫頭,你的針線活可夠慘的。”

......

接下來的路程,直到到行宮後,玉壁都逆來順受得不得了,說她什麼她聽着,讓她做什麼她二話不說就去做,反正大多時候是些無關痛癢的話和跑腿的活兒。紅玉和丁香他們幾個是愈發覺得玉壁用得順手了,讓她做的事,什麼時候都能做得妥妥噹噹的,說她什麼她就一副受教樣兒的聽着。幾人對她的態度倒好些了,說話也不再那麼難聽,只是該指使還指使,該沒好話的時候也不留情面。

好在一到行宮後,玉壁就和茶水房幾位不在一塊兒了,她守着半間屋子,照樣還是關起門來過日子。

“玉壁啊,給你出入行宮的牌子,拿了去市上瞧瞧去。西京盛產紅茶,你去市面上看看可有好茶,尋些回來,宮裡頭裕妃娘娘最愛飲紅茶,等到秋涼下來,陛下也要飲紅茶的。進貢的紅茶就那麼幾個山頭的,沒什麼新鮮,你去看看有什麼鮮貨,要滋味與宮中貢茶不同的。”舒公公知道她想出宮,這不一有出宮的機會就惦記起她來。也是西京市面上沒什麼好玩的,比起京城的繁華來沒什麼看着,茶水房裡的人都忙也沒誰想去擔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一聽能出行宮到市上去,玉壁還是想出去走走的,她真不是宅女,要不是迫不得已,怎麼會把自己關在一小間兒里窩着:“是,我記下了,這就換衣裳去。”

出了行宮到西京市上一看,果然是個沒什麼好看的地方,不過對於她來說,能出來就很好了,自由的空氣都是歡快的味道。街邊的茶販子通常拿麻袋一袋袋裝着茶葉在街邊賣,她看了好幾個茶販的茶葉都很尋常,擱現代也就最多一二百塊一斤的貨,煮煮奶茶檸檬紅茶可以,擱宮裡頭那些個貴主兒清飲,那她們會以為是漱口的。

“大爺,您這茶葉哪兒採的,什麼時候採的?”玉壁見街邊有一大爺,身前就擺着一布袋,頓時來了興趣,這茶葉八成是自家制的。

“愣學官畫,咱青不着。”

方言她可聽不懂,更何況都不是中國古代,一老大爺大太陽底下曬着,人也沒多少茶葉,玉壁心想就當日行一善吧,買回去煮水果茶喝。話聽不懂沒關係,錢總能看懂吧,掏出一塊碎銀子問道:“夠不夠。”

這句老大爺聽懂了,連道:“印不着,印不着。”

這句話玉壁也聽懂了,從懷裡又換了塊小的,這回老大爺接過掂了掂笑得跟菊花似地小心翼翼收進懷裡,又把茶葉袋子紮好遞給她,然後蹲着收拾小攤子。就一塊粗布上邊壓了幾塊石子,玉壁看老大爺仔仔細細地拍乾淨那塊粗布上的塵土,又整整齊齊地折起來抱在懷裡,不知怎麼地想起她爸來了,這位老大爺跟她爸一樣惜物,再普通的東西都倍加珍惜。

“老大爺,我叫玉壁,您要有茶還到這裡來賣,我還來買。”也不管老大爺聽不聽得懂,玉壁滿臉柔和地笑着說道。

她努力讓自己往歡快了活,就是不願意總想起從前的事來,到景朝以後,她就沒覺得自己是這的人,一直像個旁觀者一樣活着。給自己定些可樂的目標,讓自己做一些看着可樂的事,其實未嘗不是想用這些可樂來填滿自己的日子。

抱着茶袋在街頭遠遠看着老大爺的背影,她覺得自己眼睛有些發酸,還是安安穩穩做着差事等出宮吧,至少出了宮不用仰別人鼻息來決定自己的生死。

“好了好了,沒事了啊!在哪兒都要活得好好的,開開心心的。”縮縮有點發堵的鼻子,一仰臉還是陽光燦爛的笑......

可是樓上那個正低頭看着她的算怎麼回事!

蕭慶之不是一個人出來的,他這幾天都護衛着皇長子出來“體察民情”,也沒想到今兒往樓下一看,看到了陳玉壁。看着她買了茶葉,又看着她一抬頭,一張炫目的笑臉直接灼了他的眼睛。

皇長子這會兒正在隔壁與幾個文人清談,蕭慶之雖也讀過讀書,可稱不上文人,自發自動地就到隔間坐下了,所以這會兒蕭慶之能沖樓底子下那姑娘說:“玉壁姑娘來買茶葉么,想必不是凡物。”

“您要喜歡都送給您,小二哥,勞駕您拿上去送給那位爺。”反正也才二兩銀子買來的,她卻不想想她一個月例錢才二兩。

見她把茶葉直接給了小二,小二還往上邊抬頭看是哪個雅間,蕭慶之又訕訕然一笑就想起那天的誤會來,大概這姑娘心裡還在叨咕着自己如何“自作多情”呢。這姑娘把茶葉一撂就走了,他是不想收下茶葉都不行了。

“這位爺可要沏來嘗嘗,本地出產的茶葉,偶也見妙品。”小二放下茶葉這麼說了一句。

“也好。”

茶沏好,小二端進來就說了一句:“這位爺,您可是撞上好茶了,便是我們掌柜在西京茶市上看了這麼些年,也說是難得的好茶。”

小二將茶倒入茶盞中,澄明透亮的橙紅茶湯在白瓷盞上烙下一圈兒金邊,一入口,紅茶的綿厚溫醇令人不禁與那張笑臉聯繫起來,回甘時湧上來的是梔子花香氣。不愛喝紅茶的人,這時也覺得茶味迷人,更添了幾分薄醉。

叫你亂送茶葉!

環保人士說過的,垃圾要分類,你當是垃圾的東西,未必就不是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