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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在蕭慶之十六歲投軍那年,他臨去邊關之前,淳慶帝把蕭慶之叫到根前,談過這樣一段對話。

當時,淳慶帝問蕭慶之:“子云,你也十六了,這十六年里,你對自己哪方面最滿意?”

那時候,蕭慶之才十六,沒有現在這樣的城府,想到什麼就答什麼:“文章。”

“文章之外呢?”

“不作惡。”

“為什麼這麼說?”

“先生說,臣等這般出身,不作惡就是善。臣沒想過要做大聖大賢,臣願以善始致善終。”十六歲的蕭慶之就已經知道了人最難的就是善始善終四個字。

淳慶帝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又問了另一個問題:“子云以為,太子何處最值得稱道?”

“這個......應該是能容。”蕭慶之挑了個平實,又很好聽的優點。

顧弘承確實很能容人,身邊的人有些什麼錯處,只要不過分,顧弘承向來是小錯放過,大錯往輕了發落。也正是因為蕭慶之與顧弘承一塊長大,兩人年齡又相仿,所以蕭慶之才會試着去規勸,否則他不會有此一念。

而且,他不是未來的文臣領袖么,這樣作死的事,確實是他應該去乾的。

好在,被規勸幾句後,顧弘承還是像當年那麼能容,想了片刻就說道:“子云說得是,此事倒是我着相了,大約把人找回來,也只是想問問她為何一聲不吭就離去罷了。說到底,我還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一時間真是心緒不穩。”

“殿下,此事牽連太大,薛姑娘到底只是個姑娘家,哪裡扛得起。大約是認為殿下這裡也不好拒絕,矇著腦子就走了。若知道殿下如此寬仁,怎麼也會來向殿下說明。也不至於如此匆忙離去。”蕭慶之見規勸的效果達到了,趕緊遞出去幾句好話,又把越王妃的事說了一遍。

這事瞞不過顧弘承去,最好自己說出來,才不至於埋下將來的隱患。

顧弘承聽過算完,也沒再追究下去,竟也和蕭慶之說起越州的大廟會來。大廟會之所以有個大字,那就說明場面小不了:“越州的大廟會久有所聞,江南諸地,廟會以越州最興盛,聽說漫街花燈徹夜不熄。足可將整個越州照得仿如白晝。子云,你也該好好歇一歇,明日便一道去看看大廟會如何?”

“是,殿下。”蕭慶之心想,太子和玉璧倒是挺心有靈犀,居然都想着要去看明天的大廟會。

以為薛甘霖的事到此就算了了,顧弘承這時候雖然有點不痛快,但確實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壞就壞在,周氏不肯就此罷休。反正只要不給名份,她是很樂意把薛甘霖拎到跟前來的。更何況,薛甘霖沒名沒份地來,到時候想揉圓捏扁還不是她說了算。

正好,太子又不是那麼上心,擺過來撒撒氣也很好。

次日。早早就有越州百姓起來掛花燈,漫街花燈在上午時分就全掛好了,整個街上一片紅綠黃粉,看上去就像是又到了春天一般顏色喜人。

“這個好這個好,蕭慶之你看那盞。”玉璧指着一盞動物花燈被萌得心肝疼,那再修一修就是一起司貓啊,萌得人都想打滾。

對她的眼光,蕭慶之實在不敢苟同,也就四五歲的孩子會喜歡。但是側看她一眼,見她喜歡得都邁不動道了,蕭慶之還是掏了銀子把那盞動物花燈買下來:“喏,提着,別點燈燭,掛回屋裡去,再讓綉娘照着做一個布面的不容易壞。”

接過花燈,玉璧又突發奇想,撒着嬌地說:“蕭慶之,我們養只貓好不好,你看多好玩呀!”

“我養你就足夠好玩了,不用再養別的。”蕭慶之不怎麼喜歡毛絨絨的小東西,尤其是愛掉毛的貓科類動物。

“去,你怎麼越來越不正經,殿下他們還在前邊走着呢,你也不怕殿下聽去笑話你。”玉璧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好好的社稷良臣,不僅當了家庭煮夫,甚至還越來越像從靠譜文藝男青年向不靠譜**青年退化。

淳慶帝要知道是她帶壞的,非把她剁成幾千塊不可。

就在玉璧要好好教育教育蕭慶之的時候,蕭慶之忽然停了下來,那就好像見了鬼一樣:“大公主!”

要不要這樣,薛甘霖才走,大公主又來了,這下看她怎麼死。薛甘霖好歹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懂得進退,得不到的也不強求,大公主可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只愛子云。

遠遠看一眼,燈花之下,果不其然就是大公主站着。隔着一段距離看着,倒覺得大公主比在京里更平和一些,關鍵是......更美了!有種淡淡的漠漠然的清致感,從前艷若桃李,現在倒像盛放的深紅色茶花,有一股子絕世獨立的畫面感。

“蕭慶之,你到底哪裡招人喜歡?”玉璧哀號一聲問道。

卻見蕭慶之很無辜地揉着她的手說:“我哪也不招人喜歡,是她們眼神不好。”

“嗯?”

“當然,玉璧眼神很好,要不不會不想嫁是不是。”真是虧他說得出口。

“子云,是子云嗎?”顧白芷欣喜若狂,就要一路狂奔過來,但是很不幸福被人截住了。看起來是一冷麵的侍衛,好像是淳慶帝專門派在身邊,以保護為名行監管之責。只見顧白芷看了眼那冷麵高個兒,很不忿地說:“你給本公主滾開,難道晉城侯身邊還會有危險嗎?”

“公主殿下,您擅離封地已是不對,請您不要表露姓名,更不要會見熟人,否則屬下就只能給您填命了。”

玉璧遠遠看着,感覺顧白芷好像是吃了癟,不舍地多看了幾眼蕭慶之,居然就這麼跟在侍衛身後轉身離去了。等到人都看不見了,玉璧才捅捅蕭慶之說:“蕭慶之,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嗯,很不對勁,大公主不會無緣無故到這裡來,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

“誰跟你說這個,我是說老天真是你親爹,大公主這個麻煩看來已經有人樂意替你扛下來了。”玉璧說完指了指那冷麵侍衛,光看背影就很能打動人,勾魂奪魄小蠻腰!

本來蕭慶之一聽挺樂呵,可再看一眼自家小玉璧的眼神,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呀:“你看什麼呢?”

他低估了玉璧這沒羞沒臊的勁兒,她就敢明明白白指着人家說:“連背影比你好看。”

......

自覺得跟玉璧沒法溝通,蕭慶之一抹下巴,遠遠看着那侍衛的背影,嘀咕道:“有眼無珠!”

兩人鬧了一人兒,蕭慶之忽然停下來,目帶驚訝地看向右側,玉璧見他不動了也停下來,循着蕭慶之的目光往旁邊看去,看到的卻是薛甘霖:“薛姑娘,不是說她已經啟程回京了,怎麼還在越州城裡......蕭慶之你看,她是不是受傷了。”

在兩個人的視線里,薛甘霖一路跌跌撞撞一個側身拐了彎,芝蕭慶之和玉璧站得並不遠,之所以薛甘霖沒看到,全是因為她此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些找個安全的藏身之處。此時,她再也沒有了自怨自艾的念頭,只拼着所有力氣想要活下去,好不容易找了個相對隱蔽的地方,薛甘霖想停下來收拾一下自己身上的傷口。

一邊收拾着傷口,一邊還要仔細注意着四周的動靜,這時候她腦子裡湧起的是對於自己過往種種的自我嘲諷,如今經歷了生死才終於明白,世間一切都無足輕重,只要活着才是真實的。

她還沒處理完傷口,就聽到有一輕一重兩個腳步聲靠近,她扶着牆就想繼續跑,卻不料聽到的是熟悉的聲音,這一刻,薛甘霖看到了生的希望,因為她聽到玉璧正在跟蕭慶之說:“好像是這裡啊,怎麼都看不到人?”

“別動了,讓令武去。”

令武應聲而動,不消片刻就循着地上的點點血跡找到了薛甘霖:“薛姑娘,你怎麼......我去駕馬車來,你別動了。”

“不......不要讓他們牽扯進來,想辦法給我找一輛馬車,一身短打,要和晉城侯沒有任何干係,最好是尋常市井上常見的。還有,這裡的血跡麻煩你處理一下,其他的就不必了,我不能讓他們為我惹上麻煩。”薛甘霖條理極其清楚,經歷過生死劫難才懂得珍惜身邊的人。

看着血泊中的薛甘霖良久,只在此時令武才看出薛氏的門風來,如此冷靜,如此清醒,判斷也十分準確:“薛姑娘稍待,我去去就來。”

依着牆根緩緩坐下,冰冷的古板沁得整薛甘霖個人都是寒冷徹骨的,令武很快找來了馬車。到馬車裡,薛甘霖很快換好衣服,然後自己坐出來拉韁繩:“請替我向晉城侯說聲謝謝,還有,抱歉。”

令武點點頭退開路,薛甘霖長驅而去,令武則掏出懷裡的小瓶,在原地灑了一圈,有血的地方就滴上幾滴。等到血跡凝固,再輕輕用腳一抹就散入塵埃,完全不見了痕迹。

“是殿下嗎?”

“不是,殿下言出令止,說過不再為難就不會再出手,想來是有人不想讓她再活在世上。”

至於是誰,不用再明說,大家心照不宣。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