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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四月的天,便是京城也漸漸熱起來,幾輪茶酒過後,君臣似乎都有些醉了。藉著這似真似假的醉意,君臣間開始肆無忌憚地談論起時政來,年輕的天子門生們開始說一些讓他們憤憤不平的事,或指責朝廷哪一條政令不妥,或是指責哪一項工程勞民傷財。

不過,他們都很有分寸,誰也不會不知死活地把事情扯到朝堂上愈演愈烈的黨爭上去。至於陳玉琢,他真是個沒什麼大志向的,更何況玉璧在他身後笑面老虎一樣地杵着,他更加不會發表什麼言論。

甚至,藉著酒盞遮掩,陳玉琢還小心翼翼地說了兩句話:“小妹,你是不是擔心我亂說話,放心,妹夫事先打過招呼。再說,你看你哥哥我像是那愛發牢騷的人嘛,有這工夫,還不如去木工房裡刨木頭。”

“我不擔心你。”玉璧覺得最近淳慶帝有暴走的現象,這時候離淳慶帝遠一點比較安全,正好自家兄長就在座末,她不站這站哪兒。

宮中賜宴過後,晚上士子們宴請主考和督考,鍾閣老說:“老夫年紀一大把,不像你們年輕輕兒地好折騰,晚上宴席就讓晉城侯代勞,你們年輕人好好談。”

鍾閣老不去,一幫年輕士子便簇擁着蕭慶之,蕭慶之這會兒正在跟玉璧說:“今天晚上可能會晚一些,不用等我。”

士子們一看,很殷勤地邀請玉璧也一塊去,一群年輕士子的聚會,她當然不會去,也不合適去。更何況她晚上有更喜歡的事要去做,今天徐貞娘回侯府,蕭張氏那兒還等着她去做點好吃的奉上。如果看不到蕭張氏那糾結又歡喜的臉,她會覺得失去了人生最大的樂趣。

“諸位大人與侯爺去便可,諸位大人多多勸酒,不用客氣。”玉璧很不厚道地拋棄蕭慶之,歡快無比地坐上馬車回侯府看熱鬧去了。

侯府門前。玉璧下馬車的時候。徐貞娘的馬車也剛到門口。她先落車,過去扶了徐貞娘一把。徐貞娘客客氣氣地道謝,眼圈兒卻是通紅的:“貞娘,你這是怎麼了?”

沒道理從娘家回來紅着眼圈兒啊。就算不捨得。這會兒也早平復了,難道此行結果不太理想?

“長嫂......”徐貞娘說話間眼淚就要掉下來,看得玉璧都心酸,美人兒哭起來真讓人招架不住。

徐貞娘的大丫頭遞了帕子給抹淚兒。玉璧一邊看着一邊吹噓,輕聲道:“晚上天氣涼。貞娘要是願意,到我屋裡說,慶之今夜被士子們請去吃宴席了,要很晚才回來,正好咱們妯娌說說體己話兒。”

“是,謝長嫂。我先去母親那裡請安,過後便到長嫂那裡說話。”徐貞娘巴不得找個人說一說,就算玉璧不能給她出主意,能傾訴一下也是好的。

回院子里忙活了一會兒,備上點零嘴,玉璧就等着徐貞娘來,這時天尚早,還不到晚膳時分,不用徐貞娘在蕭張氏那兒立規矩。不消片刻,芍藥就進來通報:“夫人,二夫人到了。”

“快請進來。”

就着挑開的帘子走進來,徐貞娘臉上的哭模樣早已收斂了起來,她不敢讓自己這悲喪的表情被蕭張氏看見。再者,侯府里人多眼雜,也擔心下人亂傳:“長嫂,有些話我也不知道該和誰說去,與子和說他未必明白,與母親說卻沒想到母親雖替我鳴不平,卻也勸我認命。想來,也只有和長嫂說一說,咱們都是做媳婦的,也只有長嫂才能明白我的心思了。”

不用徐貞娘說,玉璧大概明白了,想來徐鄭氏沒有支持徐貞娘,不但不給出主意,反而勸徐貞娘像所有女人一樣接受這個將要到來的事實:“貞娘,不要傷心。”

“長嫂,難道與人共侍一夫便是女人的命么。子和與我是年少夫妻,比不得兄長能自做自主,我們一路走來不說情比金堅,卻也是相敬相愛彼此珍惜。曾也發誓願,要如公公婆婆一般一雙兒過到老,卻沒想到如今會是這樣的局面。當初怨自己不孕,如今又怨自己懷的不是時候,長嫂......我心裡苦啊!”徐貞娘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裡的話一股腦說出來,總算覺得心裡稍微痛快了一些。

“那你現在......”她本來想說“你現在就這樣認命了”,想想不合適,有點挑事兒的意思,把話咽回去話鋒一轉道:“你現在心裡怎麼想的,按母親的意思,文若青下個四月初就會到京里。”

卻見徐貞娘一個勁地嘆氣搖頭,眼淚如珠子般滾落:“長嫂,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想起子和要多出個枕邊人來,我腦子裡就是一團漿糊,只覺得心裡發緊,卻想不出應對來。母親只說,她進了門敬我尊我便罷,若要騎到我頭上來,再收拾就是。可......可我不怕她騎到我頭上,我只怕子和他有了新人便忘了舊人。”

看來徐貞娘只是想鞏固自己在蕭應之心裡的地位,而且永遠保持像現在這樣的恩愛,這個真是比不讓小妾爭寵奪愛更難。做為一個信息爆炸時代來的現代人,什麼樣的薄情郎沒見識過,她對男人的節操真沒什麼信心:“貞娘,你尚且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更是白給,我與慶之新婚,未來的事都還沒想過。只是看到你這樣,我心中也不好受,上天待女人實在不公了些。”

最後這句“上天待女人不公”讓玉璧有點起雞皮疙瘩,她在某些事上,倒有和蕭慶之一樣的想法,不管什麼,就算再容易得到的東西,總要去爭取了才會得到。

“唉,長嫂一語中地。女人真是命苦,自個兒懷着身子,正是需要人疼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卻得眼睜睜看着自家男人和別的女人同床共枕。長嫂,婆婆怎麼可以這樣......”說罷,徐貞娘眼淚流得更凶了,她本來就是來訴苦的,所以話里話外從沒有讓玉璧給出主意的意思。傷心這樣的情緒,有個人說一說,確實會更好受一點。

“咳咳......貞娘,莫說長輩是非。”玉璧生怕徐貞娘說順嘴,下邊就越止不住,這是個注重孝道的時代,蕭張氏再多不是,做媳婦兒的也只能承受。這屋裡的人,沒一個是她安排的,所以她向來說話很謹慎,她是真沒想到徐貞娘這麼沒遮攔。

她倒是勸了,可徐貞娘沒聽進去,只抹着眼淚哽咽着說:“婆婆年輕時,想必也曾有過這樣的困擾,怎麼就不能體諒體諒咱們這些做兒媳婦的。”

“貞娘,收聲,別哭了,日子慢慢過,什麼事兒都......”都有解決的途徑!不過後面的話玉璧沒能說出來,因為蕭張氏不知什麼時候瞪着通紅的眼睛站到了門口。挑帘子的姚氏眼睛也睜得大大的,蕭張氏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

這怎麼回事,玉璧瞬間就覺得事情要壞!

起身給蕭張氏行禮,順手拉了一把還沒反應過來的徐貞娘,她甚至還得向芍藥打手勢,讓芍藥去叫蕭應之來。眼下蕭梁和蕭慶之都不在府里,能找的也只有蕭應之了,可是她不知道,蕭應之今天也不在。

“放肆,我還當你是個懂規矩的,卻不想竟敢在背後詆毀長輩,如此不孝,怎配作子和的正室夫人!”蕭張氏這一句話就把徐貞娘劈得頭暈眼花,不孝二字實在是太重了,徐貞娘怎麼能承受得起。

當即,徐貞娘就跪倒在地,玉璧一看也跟着跪下來,可憐她在淳慶帝那兒都沒跪過:“母親,媳婦......媳婦擔不起不孝二字,還請您收回。”

平時柔柔順順沒脾氣的徐貞娘,這會兒居然硬氣得不得了,直挺挺地撐着腰桿兒跪在蕭張氏面前,語氣也十分強硬。

死了,今天這場面肯定要一發不可收拾,該服軟的時候居然玩硬骨頭,玉璧真想當自己不存在:“母親,貞娘只是......”

“你閉嘴,府里的事不用你瞎摻和。”

這話說得真沒道理,她好說歹說也是正經的侯府人,倒弄得她像個外人。

蕭張氏說完拂袖而去,徐貞娘也不言不語跟上去,背影顯得很決絕而堅硬。芍藥一說蕭應之不在府里,玉璧頭就大了,她只好也跟了上去。徐貞娘懷着身孕,她實在怕徐貞娘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

現在侯府里就三個女人在,她身為長嫂,要不管不問回頭蕭應之得恨死她,她可不願意平白無顧招人恨。

一路前前後後到蕭張氏院子里,蕭張氏不待徐貞娘和玉璧進來,“嘭”的一聲關上院門,把兩個媳婦關在了門外。徐貞娘仍是無話,看了兩眼院門,身子一軟就又跪下了。

玉璧懵了,走也不是,站着也很扎眼,因為連芍藥都跟着跪下了,沒道理二夫人跪了,做下人的還敢站着。唯一能站着的玉璧琢磨片刻,勸了好一會兒無果,認命地跟着跪下,心裡暗暗祈禱蕭家那仨男人趕緊回來,並祈禱自己這一跪是明智的舉動。

當然,她沒有放棄勸徐貞娘的打算,石板這麼硬,她是真的不想明天連路都走不了啊!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