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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謝春江知道自己不是謝家血脈後,他反倒是對謝家二老更加孝順,從前多少還有點沒長大的孩子一般的天真,如今卻像是一夜之間成熟了。每日除了去司度局坐衙,偶爾到杏花樓跟玉璧或蕭慶之倒倒心裡話之外,就是侍候在二老跟前。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謝春江這樣的異動,二老看在眼裡,明白在心裡,終於有一天,二老嘆着氣把當年的襁褓和一應物件都給了謝春江:“這些,是當年你貼身的物件,除了衣服和一些散碎的小玩藝之外,有一件東西你一直戴在身上。”

聽着二老的話,謝春江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是佛珠?”

自從謝春江有記憶起,佛珠就沒離過身,小時候二老說戴着能保他長高長大身體健康,小孩子對長高長大其實很有執念,所以一直乖乖戴着,到現在佛珠已經成為了謝春江身體的一部分。

現在,謝春江看着那串佛珠,幾乎有些眩暈感。又看着二老沖他點頭,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我......是被遺棄的嗎?”

“不是,那戶村落人家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物件,後來官府查封了那裡,據說是個人販窩子。潮生,我和你娘都想過,能證明你身份的,能讓你找到生身父母的只有這串佛珠,所以你一定收好。”謝老爺子說完暗暗抹了把老淚,總感覺兒子就要這樣沒了。

“爹,娘,我是你們的兒子,從前是以後也是,二老不必憂心。或許有一天我會去找到他們,但我永遠是謝家獨子。除非爹娘不認我。”謝春江三言兩語安了二老的心,他慣來孝順體貼,這時說出話來擲地有聲,二老如何能不信他。

二老的心倒是安了,謝春江的心卻始終沒能安穩下來。如果知道生身父母只是尋常人家。他或許還不會這麼擔心。正是因為生身父母可能出身高門,才更會多動蕩。這世上最容易的就是從雲端跌落深淵。

此刻,吳州城外,一騎青衣帶着塵沙入城而來。一封書信遞進了杏花樓。展開信來看。是淳慶帝來的,是啊,這會兒除了淳慶帝還有誰會莫明來信,他們可是都快要啟程回京了:“寫的什麼?”

“讓我們早點啟程。順道把潮生一起領到京城去,陛下說。他喜歡這個年輕人,朝氣而向學,有見地而明理,是個良才。”蕭慶之心裡明白,淳慶帝怕是從某些途徑確認了謝春江的身份,否則不會來信讓他把謝春江一道帶到京城去。

“謝春江會不會懷疑啊!”那可不是什麼笨蛋,萬一猜出來,只怕又是一場風雨。有時候,玉璧還真是覺得,謝春江和淳慶帝脾氣很像,表面上溫溫從從,骨子裡的臭脾氣,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

蕭慶之指着自己說:“陛下書信的意思是,這件事我去辦,非但要辦得漂亮,而且還不能讓任何人生疑。”

淳慶帝也太想當然了,這事哪裡有這麼好辦,玉璧心裡腹誹了兩句後說道:“那他才做多久的司度局主事,貿然提拔他去京城,他能不懷疑。”

把書信放到火分別里點着燒成灰燼後,蕭慶之輕嘆一聲說:“那還能有什麼辦法,找由頭唄。所幸直接邀請謝春江去京城找一找生身父母,只要不提陛下的事,相來他也能樂意。如果不成,那就再說。”

這倒可行,下午謝春江到杏花樓來,蕭慶之把事跟他一說,沒想他沉默半天竟然拒絕了:“我現在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侯爺,我不能拋下謝家。若我有兄弟姐妹,自然可以隨便去尋找,但我沒有,反而應該慎重了再慎重。父母養我二十餘年,若不思還報,只思生身父母,當真連畜生都不如。可若是不去找生身父母,心裡又似有石頭壓着,也很壓抑。所以,這事還是緩一緩為好。”

“不用着急,你再考慮,我們一時也不會啟程,你慢慢想。”要是光想圍觀八卦,玉璧就會一個勁勸謝春江去京城,但是做為朋友,這樣的做法有失厚道,所以還是讓謝春江自己決定吧。

謝春江點點頭,毫無意識地撫摸着手腕上的佛珠,心裡有淡淡的悵惘。想了想,他伸出手來把佛珠亮給玉璧和蕭慶之看,反正這兩位什麼都知道了,又是能守得住秘密的人,所以他也沒遮掩:“爹娘說這是生身父母留給我的,唯一一件可以證明身份,找回父母的物件。你們常年在京中,可曾經見過這樣的佛珠?”

佛珠?玉璧看了眼,蕭慶之也仔細看着,蕭慶之沒覺得眼熟,但玉璧卻依稀間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哪裡見到過。不過她向來是無關生死存亡的東西壓根不會去記,所以就算眼熟,她也不太記得哪裡看過。

“我沒見過。”

“確實不曾見過。”這串佛珠質地很好,上好的沉香,每一顆都散發著油潤的光澤,多年戴下來包漿已經很漂亮了。湊近了聞一聞,香氣十分正宗,綿長而悠遠,不似凡品。撥開兩顆佛珠,中間的線繩卻是纏了金絲和銀絲的,這結絲的手法倒很常見:“我不瞞你,佛珠我不曾見過,但這絲線卻是宮中的製法,金銀絲纏了蠶絲線絞上,幾十年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宮中?”謝春江整個人都懵了。

玉璧也懵,蕭慶之不是說不應該由他們來挑明這件事嗎,他這是做什麼。在玉璧疑惑的眼神中,蕭慶之又開口了:“這樣的結絲手法,只賞王侯公卿和一品大員,還不是每家都有。但天下王侯公卿何其多,要查的話範圍太大了。這段時間我替你查了一番,卻沒有聽說過哪家王侯家中遺失過孩子。不過,這種事,都是密而不宣不對人言的,而且我也不太方便深入地查下去,到頭來還得由你自己去尋訪。”

這叫故布疑陣吧,玉璧想了半天,看來蕭慶之不但沒挑明,八成還把謝春江給繞到大彎子里去了,蕭慶之果然很壞啊!

“是,我明白,多謝晉城侯。”謝春江這倒霉孩子,玉璧在一旁算是看出來了,蕭慶之要玩什麼彎彎繞繞的東西時,再聰明的人都得認栽。不是別人不爭氣,是蕭慶之有淳慶帝這樣強大的老師在,話里藏話這樣的技能玩得那叫一個爐火純青不着痕迹。

要是她不知道真相,只怕也會拉着蕭慶之的手真心稱讚他是個好人,就算實際上他就一壞蛋。

從杏花樓出來後,很多天謝春江都在掙扎之中,但很快他就淡定了,生身父母那是要去找的,他只要確定他們好,就能夠安心的。只要他們能有兒女承色彩膝下,只要他們生活平淡安寧,那他也就能不再牽掛不在困擾。

當謝春江跟蕭慶之和玉璧說他一道去京城時,倆人其實都挺意外,本來還在想要不要另想辦法,沒想到謝春江自己就想通了。

啟程回京時已經是十月,十月是京城最美好的季節,秋高氣爽,處處一片金紅,只要有陽光,京城怕秋天遠比春日更美好迷人。一路上,隨着越近京城,景色就代表性多姿多彩起來,褪去了南方的一片綠意,橙黃金桔暖暖融融。

到城門時帘子一抬,城門官兒一看,立馬湊上來:“侯爺,小的給您見禮。老也不見您了,您這一去江南,可待得好。”

“很好,京中一向可好。”回了京城,蕭慶之就是另一個人,溫和煦然,一言一行隨時都能讓人如沐春風。

這叫保護色!

“哪兒能不好呀。”城門官兒邊說著邊讓開道,滿臉恭敬地示意車夫可以進城了。

馬車緩緩駛入城門,京城熱鬧繁華的大街景立馬映入眼帘。謝春江跟在馬車後邊騎馬,京城有着和吳州完全不同的景緻和風物,謝春江仔仔細細地看着,心中在感慨:“這就是我本應該生長的地方嗎?”

“潮生。”

“侯爺。”

“你跟儉書去吧,我讓他把你安置到靜廬里暫住,那裡清靜也乾淨。”蕭慶之本來想帶着謝春江去侯府住,但想想自家那些個事,還是算了吧。

謝春江應聲和儉書離去,蕭慶之則和玉璧掉轉馬車頭,向著東側行去,侯府已經不遠了。侯府眾人倒是早就接到了蕭慶之要回來的消息,都提前到門口列好了隊等候着。蕭應之不在,徐貞娘更不在,按說他們是應該在的,蕭張氏是長輩,不在倒是正常的。不過一般人家,也不講究這個,自家兒子回來了,恨不得迎十里路才好。

玉璧打眼去看蕭慶之,他面上雖然有笑,但到底還是有些失落的味道在。她捅了捅蕭慶之的手臂,輕聲道:“回家了就是好的,瞧我的。”

和府外頭的僕從們打過招呼,玉璧拽着蕭慶之就往蕭張氏屋裡沖,老遠在屋外就喊起來:“娘,兒媳婦回來了,走這麼久,娘有沒有想媳婦呢,媳婦可是很惦記娘呢。”

玉璧每次對上蕭張氏,戰鬥力都無形中提升一個層次,蕭張氏面對她,似乎也總是潰不成軍啊!

天生一物降一物嘛!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