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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對某些人總是特別厚愛,比如淳慶帝,在謝春江拿不定主意是該恨還是該敬的時候,淳慶帝病倒了。身體強健的人一旦生起病來,總是比時不時小病小痛的人更讓人害怕,原來像山嶽一樣的人也能輕易倒下。

這回倒沒讓淳慶帝感慨自己的身體不如從前,卻讓朝廷上下都揪着心,生怕哪裡聽到宮中陛下歸天的消息。一連罷了半個月朝會,把太子從東宮放出來監國,差點連顧弘承都以為這回自己真要硬着頭皮一直做下去。

不當家不知道這家當得有多辛苦,顧弘承從前總覺得當皇帝就是聽聽大臣們鬥嘴,看看天下哪裡需要關照,再注意一下邊關不安的外夷就行了。但是自從全權監國後,顧弘承就發現,皇帝不是個好活計。

唔,怎麼說呢,這位在東宮待久了,心裡可以說已經如死灰,而且還不可復燃待:“蘇公公,平日父皇每天都要忙到這個時辰嗎?”

蘇德盛在殿下站着,恭敬地回道:“殿下,有時候早一些,有時候晚一些,也沒個準時辰。”

“從前,偶覺得父皇有些地方做得不夠,真到了要管着這麼一大家子的時候才知道,父皇比我,豈止是高出千倍萬倍。蘇公公,我大概做不到父皇那麼好啊!”顧弘承覺得自己最舒坦的時光是在越州的時候,那樣閑散舒服的日子才是自己喜歡的。越州端是好山好水好風光,沒了京城的勾心鬥角,惴惴不安。那樣的日子,顧弘承覺得才叫活着。

好不容易批完奏章,顧弘承又想起蕭慶之來,眼看時已轉初冬。這活得無比滋潤的夫妻倆也該回京了。

“子和的案子?子和回京就這幾天的事了吧,子云為這一家子真是操心得足夠了。”顧弘承說完批了幾個字,然後放在一邊。

接着拿起一本。竟然是參蕭慶之的,參的內容還特別新鮮,大意就是拿着朝廷的俸餉,做着自己的私活兒。寫的就是這段時間,蕭慶之在休沐日到各學院講學的事,顧弘承看了直樂:“子云也缺錢了呀,這沒缺過銀子使的傢伙。看來真是成家了有壓力。那些清流言官也太無聊了些,子云休沐日去講學也要來參,他們難道不知道子云在京中,父皇下旨讓他每三日去同文館講一日學嗎?”

“等等......不對,有幾本都是參子云、子和的。這是有人在背後做推手!”顧弘承總算看出點眉目來了。

遠在吳州的蕭慶之在背後半推半就操縱了這一切,除了蕭應之那一樁,都是小是小非。蕭慶之覺得,借蕭應之這次的事,正好讓他退出朝堂。不管是他說心灰意冷也好,還是最後被蕭應之“牽連”也好,他都打定了主意,這回一定要抽身。

江南連天冬雨,玉璧瑟瑟地不願出門。實在是南方的天兒一下起雨來濕冷濕冷的,一出門就淋一身濕不說,回家就得犯風寒。站在杏花樓門口,玉璧看了幾眼跨上馬車,蕭慶之最近又忙起來,也不知道在忙什麼。連飯都不得工夫來吃,不時還得她送去。

路上的行人大都披着厚厚的蓑衣在雨中行走,偶有幾個打傘的,也都差不多被雨給淋濕了。到吳州府衙門外停下時,玉璧要掀開帘子下馬車,卻發現馬車沒有停到門口,她正要問原因,視線一掃卻看到衙門外跪了不少人:“這......這是要喊冤嗎?”

“不是,夫人,這些人從清早跪到現在,咱們不用管,從後門進就是了。”令武說完跳下車去把馬牽着掉轉頭。

蕭慶之看到玉璧還是來了就沖她說:“不是說了不要來,等雨停了再說。”

“雨不停你就一直餓着,真是得了便宜還賣好,趕緊吃飯。對了,外邊怎麼回事,鳴冤告狀嗎?”玉璧還真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場面,只在電視上看到過好不好,這可是真實的現場版呀!

一邊扒着飯,一邊掃了玉璧一眼,蕭慶之不由得想翻白眼,這丫頭熱鬧勁兒又上來了:“來勸我愛惜羽毛的儒林士子,跪在那兒勸我要麼好好做官,要麼專心講學......他們沒毛病吧!”玉璧一聽是這個,滿腔熱血都被澆熄了。

“確實沒毛病,就是吃多了撐得慌而已。不用管他們,等雨停了我再去看看就成,他們跪都跪了,不讓他們跪個一天都是瞧不起他們。玉璧呀,這也是他們用以出名的途徑之一,像我這樣的人,最好被當做過河的石頭了。”蕭慶之自嘲地笑笑搖頭,挾一塊紅燒肉往嘴裡,表情瞬間變成滿足無比的笑。

“宮裡來信了沒有,陛下的病好了嗎?”玉璧總覺得這回淳慶帝病得有點假,還不如上回那三天風寒,那樣生龍活虎的人,一病十幾天不能上朝,怎麼聽都不真實。

蕭慶之卻長嘆道:“看來是真的病來如山倒,別瞎想了,是真病倒了。陛下當年南征北戰,身上有不少舊傷,壯年時不顯,現在年紀長一些了就容易顯出來。大約陛下自己都沒料到,有一天會被身上的陳年舊傷所打倒。”

聽着,玉璧也挺惋惜的,淳慶帝拿到中國上下幾千年的歷史裡,也算是好皇帝了。勤勤懇懇,有仁德心,又有能力,可以用雄才偉略四個字來形容了,這樣的皇帝放哪朝都是明君:“陛下是個好皇帝。”

“哪兒好?”蕭慶之沒想到玉璧還能誇淳慶帝。

“能讓天下百姓不擔心戰亂,能惦記百姓是不是有衣穿有飯吃,這就是好皇帝,陛下這兩點做得很好了。”玉璧在心裡加一句,至少在歷朝歷代里已經算很好的了,這時代的史書上,淳慶帝不是皇帝中的佼佼者,但淳慶帝絕對是百姓眼中的好君父,一個君王能做到這種程度,十分難得了。

“你說得對。”蕭慶之決定不跟玉璧討論什麼是好皇帝,這個問題容易讓玉璧跟他掐起來。在他看來,淳慶帝將來在史書上肯定是一代明君,但是不是好皇帝很值得商榷,因為自家小玉璧只看到一面,而且通常是淳慶帝表現得很好的那一面。

“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快些走,外邊那幫士子鬧起來了,正往這裡邊扔火把呢。”這會兒雨停了,那些人倒是會找時間扔火把。雖然說下雨天處處都是濕的,但建築都是木製的,容易着起來,所以外邊的小吏趕緊來報警。

一聽這個,蕭慶之二話不說,拎起玉璧就往外走。雖然用拎這個字慘了點,不過對於蕭慶之來說,玉璧就是再重個幾十斤,他也隨隨便便拎:“真是一群瘋子。”

吳州府的後門早停好了馬車,蕭慶之把玉璧扶上去,然後他往馬車裡一縮,令武的馬鞭立馬就響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該着遭殃,還是老天爺開玩笑,馬車駛到府衙東南角的時候,有兩根火把零星飛過來落在馬車上,那薄紗不一會兒就燒沒了。

玉璧都來不及尖叫一聲,蕭慶之又拎着她下馬車:“我同意,這群人確實是瘋子。”

就在兩人要找個地方先避避風頭的時候,馬卻被驚了,那馬車打着轉在小巷子里四處撞牆,撞得人聽了都覺得牙酸。令武在上邊被顛得連坐都坐不穩,卻又不敢一個翻身跳下來,蕭慶之和玉璧在巷子里站着呢。

也是該着要出事,這麼大點的巷子,馬驚了那還能有好。蕭慶之再是眼疾手快,也只能把玉璧給撈開,他卻被敲個正着。“咚”的一聲悶響,蕭慶之雖然借步子卸了幾成力,但還是被撞得很結實:“蕭慶之......令武,快把馬弄出去。”

蕭慶之扶着牆,這一下確實被撞得狠了,這雨天也真會湊熱鬧,原本停了的雨又下起來。玉璧站在雨里一下子全身就濕了,蕭慶之忍着疼說:“沒事,我靠着牆站一會就行了,多年習武,這點力道還能隨得起......誒,你別哭啊,要哭也不許出聲,難聽死了......別死撐了,來,我扶着你。”玉璧心裡很慌張,但到底沒再哭出聲來,她想着自己得扶着蕭慶之去治傷,令武駕着馬車只怕還得一會兒才能過來,蕭慶之的傷等不起。

“真沒事,你也扶不起我,等令武來了再說。你上那邊躲會兒雨去,別淋壞了。”蕭慶之看着她憋着不哭的樣子更覺得難受,還不如剛才哭出來的樣子吶,伸手抹了把玉璧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蕭慶之只覺得看着她這模樣比身上的疼還難捱。

這會兒還擔心她淋雨,玉璧聽了久久看着蕭慶之,眉眼一動不動,連眼珠子都是直的。都疼成什麼樣了,居然還在這裡擔心她淋不淋雨,究竟淋雨會死人,還是被撞出內傷來會死人。

啊呸呸呸,蕭慶之這樣的禍害,不活個千百年是不夠的。

看着蕭慶之疼得發白的臉,玉璧忍不住低吼了一句:“蕭慶之,你對我這麼好做什麼,你讓我覺得愛你多深都不夠!”

......

蕭侯爺來不及被幸福沖昏頭腦,就很乾脆利落地昏過去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