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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過了七八日,來江家改善伙食的人終於少了下來。梔子與江夫人商議,決定撤了流水席。江夫人也正有此意,問:“辦了十來日流水席,共花費了幾多銀錢?”

梔子早做好功課,答道:“酒席錢不多,只用了八十兩,但算上雇短工備回禮這些錢,一共花了二百二十兩銀子。”

江夫人原本預計的開銷在三百兩,聽只花了二百二十兩,放下心來,兩人說起熬糖作坊,她又問:“作坊那邊銀錢可還夠?”

梔子笑道:“賃房子雇短工買原料,一百兩就能完事,夫人不用操心。只是,相公身上有官階,不好明着經商,不如對外人還稱作坊是我娘家的,夫人看怎樣?”

江夫人早想到這一重顧慮,一直未主動提起,就是想看梔子如何應對,這時聽她說起。笑着連連點頭:“使得。”

一切都有例可尋,作坊辦的順風順水,只用了二十多天,就開始出糖。梔子拿自家作坊新出的西洋糖,做了幾樣點心,給各院端了一盤去。味道與從前的並無分別,但想到這糖是自個作坊所出,江家各人吃起來都覺的格外香。

家中撤了流水席,又忙罷作坊,梔子才想起江夫人讓她買下人之事,忙忙尋出紙筆列單子,列好,拿去與江夫人過目。

江夫人看過,道:“我買下人,主要是想讓你與白圭帶去任上,你怎只列了頤養居與賞梅居的丫頭?”

梔子笑道:“靜心居有夏歡、秋樂、伍嫂子、楊媽媽四人,足夠用,不必另買。”

江夫人以為梔子擔心房中丫頭太多,凈想着去爬床,她想着自己的苦,並不勉強梔子,只讓她照着單子買人,不用再來回她。

梔子從賞梅居出來,看天色還早,便讓尹強去尋往日相熟的牙人,約好第二日一早來家。

第二日早飯畢,門房馬六來報。說牙人來了。梔子讓馬六將人領到靜心居的廳上,待她進去,才知尹強尋來的竟是墩兒娘。

墩兒娘原本就經常在江家走動,只是後來江家家境窘迫,江夫人手中無錢,才不再喚她來家。梔子生產前買人,又是讓侯二陽出面辦的,是以梔子嫁入江家以後,還是頭一遭看見墩兒娘。

梔子不知來的是墩兒娘,可墩兒娘卻早就知曉要照顧她生意的是梔子。心中雖早就有數,但等她真的看見身穿織錦短衣、腰系葛紗長裙的梔子款款走進廳時,還是愣了愣,眼前這個通身貴氣之人,還是從前那個整日穿着藍布白花衣裳的粗野丫頭嗎?

好半日,墩兒娘才想起今時不同往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起頭來:“小婦人見過知縣夫人。”

梔子這個知縣夫人得來才一月有餘,還從未有人這樣稱呼過,聽得很是不自然,讓夏歡將墩兒娘扶起來,道:“都是相熟的,嬸子何必多禮。”

墩兒娘方站起身。待聽到梔子這聲“嬸子”,忙忙的又跪下去:“知縣夫人折殺小婦人了,知縣夫人還是稱小婦人魯氏罷。”

梔子才知,她這個知縣夫人的名頭,早將她與墩兒娘劃在了兩個等級上去,但入鄉隨俗,她沒去與墩兒娘講人人平等,只再次讓夏歡將墩兒娘拉起來,道:“你帶來的丫頭呢?”

墩兒娘答道:“小婦人怕衝撞了知縣夫人,不敢帶進來,還留在靜心居門外。”

梔子實在受不了如此謹小慎微的墩兒娘,只讓她趕緊將人領進來。片刻之後,墩兒娘領了十來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進來,一字排開站在門邊。

梔子一個個看過去,那些被她看到的小丫頭,不是低下頭去就是手指不安的絞着衣角,看樣子都是才被家中賣出來,並未在養珠兒的人家呆過。

墩兒娘從旁解釋:“從前江夫人當家時,不喜歡那些從養珠兒的人家出來的丫頭,所以小婦人這次就沒帶那些教過規矩的丫頭,若是知縣夫人喜歡,那小婦人明日再挑些送來。”

江夫人不喜歡,皆因家中有個江老爺,梔子心中清楚,道:“我看這些丫頭就不錯。”

墩兒娘突地想起吳氏買了兩個石家出來的丫頭,轉手又被梔子賣掉的事來,她猜到梔子的心思,不敢再提明日另送人來,順手拉出兩個長得標緻的丫頭。道:“知縣夫人看這兩個怎樣?”

梔子問過兩人幾句話,看人還算機靈,就留下了,又挑出三個品貌上乘的,兩個身量粗壯的,共七人,親自領去問過老夫人與江夫人,江夫人先前說過不再插手,自然沒有二話,老夫人最近被老太爺壓着,不敢插手家事,看了一眼也不多話,只讓梔子自己做主。

重回靜心居,梔子與墩兒娘議妥價錢,簽了賣身契,又讓尹強領着墩兒娘去縣衙上檔子。

梔子留在家中分配新買的丫頭,這七人,兩個去了賞梅居,取名為白梅和紅梅,兩個去了頤養居,取名為閉月和羞花,一個去了雲來居,取名為楊桃。另外兩個做粗活的,一個給楊媽媽打下手,一個去廚房做事。

分配完,梔子吁了一口氣,回房中抱過巧巧就是一陣亂親,巧巧樂的咯咯直笑。

江白圭望了妻女一眼,悶聲道:“魯子問今日起程進京赴任,我方才去送了他。”

梔子“哦”了一聲,隨口問:“坐船還是乘車入京?”

等了許久沒聽見回答,她回過頭一看,見江白圭正望着手中的茶盞發獃。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她猜出幾分緣由,讓伍嫂子將巧巧抱出門去,道:“要不,你也進京去走走路子罷。”

江白圭意動,他與魯子問同榜進士,他在二甲之內,魯子問不過是三甲最末一名,如今他只是一個候補知縣,而魯子問卻有實缺在身,說心中不失落惆悵,卻是哄人的。

梔子又道:“銀錢你不用操心,公帳上還有一千兩銀子,若是不夠,我的私帳上也還有八百多兩。”

江白圭猶豫了一時,搖頭道:“有錢也無用,如今兩黨紛爭愈演愈烈,我走哪一邊的路子,都不過是一顆棋子,與其做棋子,還不如耗着。”

梔子點了點頭:“做官與否,我倒無所謂,此事還是要你自己想得開才行。”

江白圭無奈的笑笑:“想得開也罷,想不開也罷,我都打定主意不去走路子。”

梔子看他依舊愁容滿面,開門去尋伍嫂子,抱回巧巧塞入江白圭懷中,道:“左右你無事,哄孩子玩罷。”

江白圭單手抱着巧巧,另一隻手將梔子拉跌坐在邊上的一張凳子上,湊到她耳邊道:“不如,連你一塊哄?”

隨後進門的伍嫂子正巧看見夫妻倆咬耳朵,面上一紅,踮着腳退出門去,轉過身,卻與金媽媽撞了個滿懷。金媽媽哎呦不斷,仗着自己是江夫人的奶娘。抬手就給了伍嫂子一巴掌,斥道:“走路不長眼的東西。”

兩人就站在門首,房中的江白圭與梔子聽到動靜,正巧看見這一幕。江白圭身上起了火,被人打斷,好不懊惱,斥道:“一點規矩都無,在主子的門上,竟然動起手來!”

金媽媽是江夫人的奶娘,她不好貿然責罵,梔子樂得看江白圭發威,只在一旁閉嘴不言。

伍嫂子到底是新人,看主子不悅,趕緊跪下:“奴婢實在不知金媽媽在身後,這才不小心撞了她。”

金媽媽哼了一聲,道:“你踮着腳偷看房中情形,當然不知我在身後!”

江白圭面沉如水,轉頭問伍嫂子:“當真?”

伍嫂子慌了神兒:“奴婢沒有,方才少奶奶抱巧姐兒走得急,忘記拿毯子,奴婢只是想將毯子送到房中來。”

至於為何沒進去,江白圭與梔子心中都清楚,江白圭不再問下去,轉頭瞪着金媽媽:“你是老人,又是娘親的奶娘,我一直敬你,可今日之事,我若不罰你,新進的丫頭還道家中沒個規矩。打板子你也吃不消,罰你在廚房洗一月碗筷!”

金媽媽平常在賞梅居也要登高爬低的掃灑,洗碗這個懲罰並不重,但畢竟是懲罰,傳出去,她這張老臉無處擱不說,江夫人那裡也少不得要吃一頓責罵。她哭着去拽江白圭的衣袖,道:“少爺,你也是我看顧大的……”

今日新買了丫頭,多少雙眼睛看着,若這事處理不好,只怕再難在家中立威,這個當家人也做不下去,梔子看江白圭被金媽媽哭的猶豫不決,冷聲道:“若再不去領罰,再罰一月月錢。”

金媽媽先前看梔子一直未做聲,就以為梔子不敢動她,這時看梔子也沉了臉,不情不願的收了眼中的淚,轉身往外走。

梔子叫住她:“你來靜心居可有事?”

金媽媽這才記起,她確實領命而來的,但念頭一轉,她卻不想說了,回頭道:“奴婢只想來瞧瞧巧姐兒。”

她以前也時常來逗巧巧,梔子沒有起疑,點頭讓她去。

待回房安頓好巧巧,梔子起身去賞梅居,罰了婆婆的奶娘,自然該去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