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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8-05

裴二爺低頭一看,頸間果然有傷,當即暴怒而起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蔣婉前襟,蔣婉神色恍惚仍在放聲大笑,從雲卿這裡看,彷彿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蔣婉見裴二爺如此便隨手抹了一把眼角,嬌嬌嬈嬈問說:“怎麼,二爺要殺了我?”

她青絲散亂,衣衫半開,何其嫵媚,周遭人群已有人發出低低的驚嘆,實在有些不成體統。但她披着雲卿的濕褙子,裴二爺看着更厭惡,咬牙恨道:“她甚至救了你!若非她好端端地出來了,你道我會放過你?”

蔣婉“呸”一聲,怨毒地看着雲卿道:“她救我?哼,誰知她存得什麼心!”

雲卿見此時人已越聚越多,她和蔣婉倒也罷了,慕垂涼和長庚的傷看起來卻有些嚴重,又有幾個慕家小廝至今仍未逃出來,加之身後大火未熄,心知是不便過多久留,便讓蒹葭扶着自己上前,拉住裴二爺衣袖悄聲說:“罷了,咱們先回去吧,回去再說,。”

裴二爺亦是心疼她,便未怎麼,只是冷冷掃了一眼抄手旁觀的慕老爺子,爾後鬆開手,抱起雲卿離去了。

慕垂涼原也想跟上,慕老爺子卻在背後喊:“阿涼,做什麼去?一身是傷,先隨我回府。”

慕垂涼看了老爺子一眼,一番欲言又止,終是點頭說:“是,祖父。”

雲卿等人回到嵐園,自然是好一番檢查上藥,把幾個下人忙得團團轉。裴二爺在一旁守着,神色難看之極,雲卿心下有數,等包紮好了,便屏退下人,鬆鬆披一件輕輕柔柔藏青底兒綉白梅花的軟紗斗篷,讓蒹葭扶着她出去。見到裴二爺,稍一趔趄就無力地跪倒在地,喘息一會兒,低頭磕了個頭說:“女兒不孝,還請爹爹責罰。”

“不孝?”裴二爺冷眼瞧着,說,“哪裡不孝?”

雲卿低着頭,底氣不足地說:“一不孝深更半夜人在外,令爹爹擔心;二不孝夜會仇敵逢危難,要爹爹出手相救;三不孝至此結怨蔣家人,恐日後麻煩不斷;四不孝事先並未作言明,令爹爹你處處意外。此四不孝,女兒無論如何為自己開脫都無法釋懷,請爹爹責罰。”

裴二爺看着她身上多處包紮痕迹,畢竟於心不忍,僵僵作了兇巴巴模樣,說:“那就解釋來聽聽!”又見雲卿輕喘不止,一時煩躁說:“起來回話!”

蒹葭去扶,雲卿搖手示意不必,再度對裴二爺磕了個頭,說:“說了恐爹爹又生氣,但今日之事女兒無可辯駁,實是自己心急且大意了些……”接着便從對蒹葭、芣苢、長庚等人布局開始,一五一十對裴二爺說了。

裴二爺臉色越發不好,雲卿明知會如此,卻不敢作勸,只道:“如今結果雖都在意料之中,但畢竟是有疏漏,害慕少爺受傷倒罷了,救我他也無甚好說。但慕家幾個小子不知如今可好,若果真出了什麼事,回頭見了慕老爺,反倒多承他一份情。他自不會與我這小輩多作糾纏,因此還是要叫爹爹吃虧,如此實是女兒之過,女兒有罪,請爹爹責罰!”

裴二爺心頭越發不痛快,聽到最後猛一排桌站起來怒道:“你說這叫什麼話!我惱你,難不成是怕你給我添麻煩?這話你倒是再說一句試試!”

雲卿跪也跪不動,歪歪扭扭磕了個頭,咬牙撐着回話說:“女兒並非此意。女兒自知爹爹心頭之恨,恨的是我不懂事,不與爹爹商量,不愛惜自己。說是恨,更是疼愛與關切,女兒如何能不懂?正因如此,最後反倒給爹爹添了諸多麻煩,才更叫女兒愧悔難當。”

雲卿說罷,只跪地等候,裴二爺心中煩躁,罵道:“不是叫你起來了?還跪着作什麼,存心給我添堵!”

雲卿愧疚自然是愧疚,但如今撒嬌討饒居多,也就努着嘴起身,規規矩矩在一旁低頭候着,裴二爺氣得說不出話來,看着她一身是傷,終究忍不住說:“你是怎麼搞的,既然算就算準一些,好好的讓自己落一身傷,你是不打算嫁人了吧!”

雲卿今兒確實有失算地方,細想之下便道:“的確是失算了一些,我算到蔣婉看我不順眼,但她一心要殺我,這確然在我意料之外。好在多少是有些防備的,並未造成大患。”

“還不是大患?若非有人恰巧去救,你說不定已經被她活活掐死!你怎這樣不知惜命!”

雲卿老老實實說:“不會。我先前就安排蒹葭在對面全馥芬二樓候着。那個位置我知道,與我所在畫室隔街相望,什麼動靜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命她在那裡候着,然後暗中請來慕垂涼的心腹宋長庚。長庚那人我也見過,極其穩重,做事又利索,我既請他暗中救蔣婉,他必不會袖手旁觀。若他去救蔣婉,難道會由着我死?所以我也沒有後顧之憂。”

裴二爺被說得啞口無言,思前想後,一時又恨罵:“就不該放過了她,!如今就這樣囂張,日後你嫁去慕家,這日子還怎麼過!”

“也只能先作罷,”雲卿忙解釋說,“裴老爺子就在一旁看着呢!蔣婉如今畢竟冠了慕姓,慕家的人咱們當街就打,算怎麼回事?要我說,蔣婉能平平安安的就謝天謝地了,她若當真出什麼事,我就是有理也說不清了。如今旁人都以為慕垂涼先從火海中救了她,面子是給足了,但幾個慕家人知道怎麼回事,也不敢小瞧了我在慕垂涼心中地位,算是誤打誤撞得恰到好處。”

裴二爺心下一琢磨,雖說氣雲卿冒險,但依目前形勢來看,先前雲卿提起過的事也不是沒可能。如今蔣婉犯的是大過錯,慕家又素來嫌她囂張跋扈,怎不會藉機壓她一壓?裴葉聯姻,對蔣家慕家都是威脅,原本他們兩家聯手必定足夠對付裴葉二族,但慕家是近些年才壯大的,自然很防着蔣家,如今看來最好的法子便是趁機晾一晾蔣家,然後轉而與嵐園合作。畢竟他裴二爺膝下無子,嵐園再坐大、又如何?

“看來慕老爺子那裡,還須得再跑一跑。”裴二爺點頭道。

雲卿這才稍稍放下心。約莫坐了半個時辰,芣苢也回來了。

芣苢見裴二爺在,請了安,也不敢多言。雲卿便道:“說罷,孫成那廂怎樣了?”

芣苢便道:“並無不妥。一來孫東家契約已簽,上書將蘇記,包括地契、鋪面、桌椅板凳、竹木竹絲、紙張顏料等全部賣給蔣大小姐蔣婉,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所以今兒蔣大小姐燒掉的都是她自己的錢。二來,先前與蘇記簽訂的契約,包括慕家的一千盞燈和咱們的兩千盞燈,都是逾期二倍賠付,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零散單子,算下來也值幾百兩銀子,照單賠付則要千兩有餘。三來,簽訂完契約,孫東家以慶祝為由令蘇記夥計全都早些回家歇息,所以大火中並無蘇記人,還請小姐放心。四來,蘇記重要的東西,幾盞價值不菲的燈,暫存於苑秋畫師處;百結花燈等幾盞古燈的圖紙,暫存於趙掌柜處;所有賬簿全部存放於孫東家一處,一樣都沒受損。”

雲卿點點頭,罷了又問:“我先前交代,孫成與他們簽訂契約時,現銀也好,銀票也罷,需得至少先付一半,你沒忘提醒孫成吧?”

芣苢便道:“自然不敢忘。好在那邊真是急着想把這事辦好,錢早早準備妥當,直接給了兩成現銀,八成銀票,一次付清。這些銀子如今都在孫東家手上,說先避避風頭,改日再呈給你。”

“那也罷了,留給他我很放心,”略加思索,不免又問,“孫成那廂如何?”

“只是有些心疼蘇記……”芣苢猶豫着說,“那火熄了,他還在旁邊看了許久……”

雲卿嘆了口氣,說:“蔣婉既盯上蘇記,就算沒有這場火,也是難逃一劫。如今不過燒掉個空架子,錢還在,人還在,圖紙賬簿都在,何愁不能東山再起!”

芣苢便道:“是,孫東家也是這樣說,叫我不必擔心,就尋了沒人的時候先送我回來了,且叫我帶個話兒,說接下來他只在家候着,什麼時候需要他做什麼,往他家裡尋便是,隨叫隨到。”

裴二爺輕輕冷哼了一聲,雲卿和芣苢立刻噤聲,卻不聞裴二爺開口,呆默了半晌,雲卿只得示意她先下去。

卻聽裴二爺說:“那個孫成倒是伶俐又本分。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我想過了,”雲卿安安分分回答說,“他是塊做生意的好料子,如今因屢屢被卷進我的事才不得安穩。等我進了慕家,不妨就請慕垂涼尋一慕家銀號將他安排進去做事,憑他努力,必能吃穿不愁,我也就放心了。”

裴二爺盯着她看了半晌,忍不住敲她的頭:“傻!”

雲卿知裴二爺今兒不悅,也不敢再多說,只揉着頭等他開口。裴二爺恨鐵不成鋼地盯着她說:“不要太信任太依靠慕垂涼,最出色的人,你自己當留一兩個。這一點任何時候都不可忘了!”